一阵畅快的笑声过后,二人同时陷入沉默之中。
只是离开,那个充满繁琐礼仪的大院子,几天的时间,流星已经完全忘记自己作为一名管家的身份,忘记管家应该时刻保持体面的礼仪与谦卑。
流星忽然想起以往日复一日,繁琐的礼仪训练,甚至连说话的声音也要保持在一个平稳的音调。
十几年培养,不止是培养出一个合格管家,更是抹杀了流星想要成为天下第一剑客的理想。
流星轻轻说着:“天下第一”。
不知从何时起,流星早已遗忘当初立志成为天下第一剑客的雄心。
“原来,自己早已失去了作为一个剑客的骄傲吗?”流星自嘲的一笑,看着林风湛蓝色的眼睛,就像看见正天空一般。
还好林风一直没有被束缚,他一直都在他自己世界里自由天空中翱翔,从未被束缚。所以,即使十几年如一日生活在犹如牢笼的老宅中,都无法在那双眸子上沾染任何灰尘,直到现在,依然散发着自由的光芒。
但是,大院子的枷锁,也意味着安全,打开枷锁便要直面这个真实的世界。可林风与流星两个人,从小就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如果不是哈姆,根本无法在黑森林中生存下去去。
而且,未来也不会再有家族的保护。
流星甚至难以想象,如果没有家族的庇护,单凭二人现在实力,即使走出这片危险的黑森林,也难以在人类国度生存下去。更何况,远在前方的沙巴克公国,是以混乱著称,横死街头也是常事。
或者,流星可以选择回头,就算林风被家族出名,但流星对家族依然还有作用,只要回到家族之中,只要回到那座老宅之中,即便是整个人类发生战争,那里依旧安全。
但选择安全的代价,同样沉重。
流星的眼睛中,布满了血丝,脸色一瞬间变得无比沉重,摇晃着身体离开。
林风有没有拦着流星,因为他知道,这一次的选择没有任何人能帮他决定,也不应该有人帮他做决定。
哈姆不知不觉来到林风身边,看着流星渐渐消失,胸口乳白色的光芒不停闪烁着说道:“身体状态分析,血液流速超出基本值一倍”。
林风站起身来拍了拍哈姆的身体说道:“他需要静静”。
哈姆作为人类科学家,顶尖科技的结晶,但科学家依旧无法使智能机器人获得情感。所以,哈姆始终无法理解,这两个人的行为,按照机器生命的逻辑,做决定就是选择,选择的目的就是使得自身获取最大利益。
而获取最大利益的方法,无非就是比较可供选择的选项,排除意外因素,到最后无非就是几组数字之间的比较。
但或许这就是智能生命,做出的选择,与人类做出的选择,始终存在着差异的原因,也是智能机器人无法拥有感情的原因,因为感情,恰恰就是影响判断的意外因素。
三天的时间不算长,也同样不算短。是因为每个人对时间感觉都不一样,林风这三天过的很煎熬,虽然这三天每一顿饭都吃五斤肉。
躺在床上的华英雄却是身体上最痛苦的,痛苦不是因为每次疗伤所经受的疼痛,而是他发现,复原起码需要七天的时间,没有希望拜师。
而流星则是精神上的痛苦,脑海中两种选择激烈的碰撞,致使身体血液流速加快,每时每刻,心脏与大脑都在高负荷运转。这场发生在身体之内的战斗,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给予他一点点的帮助。
三天后。
丁丁无比紧张的看着华英雄。
华英雄满脸汗水,双腿接触地面的一瞬间,那种修炼时候感受的疼痛双倍袭来。
“咚”
没有丝毫挣扎的力气,仿佛没有骨头的一堆软肉瘫倒在地上。
丁丁眉头紧锁却始终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华英雄咬着牙,嘴角渗着血,头上流着汗,双手颤抖着,勉强支撑着身体,眼睛里却是一片执着。
再一次尝试站起,颤抖着身体仿佛随时倾倒野草,风一吹便会栽倒。
“咚”
就像这个清晨几十次的摔倒一样,华英雄最终还是无法站起来。
丁丁眼中关心神情,终于压抑不住,劝慰着:“干嘛这么拼命,也许流星哥哥只是在试探你的决心,你已经做到了啊”。
华英雄摇摇头说道:“远远不够。”
“咚”
又一次的摔倒,似乎忍受已经达到极限,再也无法压制身体疼痛,犹如潮水一般侵袭的身体,华英雄大口喘息着,身上汗流如注,嘴角流着鲜血。
“呜呜呜”
丁丁放声大哭,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断断续续的说道:“我很没用,帮不上什么忙,即便知道爸爸在哪,也没有办法把他找回来。除了爸爸,我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求求你不要在伤害自己了,不要留下我一个人,我害怕一个人”。
华英雄愣了一下,视线变得模糊,好像身体中有一股暖流在四处游荡。
即便是那天面对恐怖的黑衣人,丁丁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无助的哭泣,即使一个人在危险的黑森林中狩猎,即使身上受伤,也从来像现在这样哭过。
华英雄站起来,双手抓住丁丁的肩膀说道:“正因为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所以,我要变得更强,变得更强才能保护你”。
丁丁看着面前华英雄那双带着温暖目光的眼睛,渐渐平静下来,却又感觉哪里有些不对,捂着嘴惊讶的说道:“英雄,你...你...站起来了”。
听着丁丁的惊讶声,华英雄看着自己的双腿,仿佛这双腿并不是自己的。
华英雄刚刚只是一时冲动,看见丁丁无助的哭泣,心中莫名产生一种强烈的冲动,告诉她,别怕有我在。
却无意间打通两条腿之中,最后堵塞的通道,站了起来。
“咚”
华英雄又一次倒下,只不过这一次,眼中充斥着欣喜。
“丁丁,帮我一个忙吧?”华英雄眼中闪烁着狡黠的目光。
三天的时间飞快流逝,流星依然没有做好选择,但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做。
流星回到木屋中,远远看见一个伫立的身影,就像一颗历经风雨破土而出坚韧的小草。
再近一些,原来是华英雄。
流星内心无比震惊,看似交给华英雄一种可以快速复原的方法,实际上也只是考验他的决心有多强烈。
即便是拥有五十力道的身体基本素质,还有十几年武道修炼的熟练度,遭受华英雄一样的伤,三天恢复行走也是极限。
而这样一个只有十四岁的少年,未经武道修炼,身体资质甚至比普通人还要差一些,竟然可以达到这种程度。难不成这个看似呆木的少年,竟然天纵奇才?
流星震惊的心绪无以复加,缓缓走向华英雄,平复着奔涌的心情。
似是感觉到有人接近,华英雄转过头来,恰好看见呆若木鸡的流星,欢喜的表情溢于言表,张口说道:“师父”。
话才刚刚说完,眼睛便向上一番,身体向后倒去。
流星错愕一瞬间,看见华英雄即将倒下,身动如风,一手抓起华英雄,向屋内走去。
躲在一旁的丁丁看着流星抱着华英雄走向屋内,便也跟着进去。
从昏倒的一瞬间开始,华英雄的呼噜声便不绝于耳,凡是有点思考能力的人,都能猜测出来,应该是过度劳累所致。
丁丁看着昏睡中的华英雄说道:“他整整三天没睡过觉”。
流星沉默不言,他又怎么会不明白短短三天时间,要将自身康复能力提升至普通人的十几倍,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三天时间不眠不休不说,还要不停刺激受伤的痛楚,从而激发身体中沉寂的潜力。
这种涸泽而渔的方法,对身体会造成极大负担,但没有异于常人的意志,也根本无法发挥其功效。
流星叹息道:“值得吗?”
华英雄的呼噜声此起彼伏,似乎在回应着:“值得”。
流星沉默片刻,说道:“这三天你也幸苦了,去休息吧,我守着他就足够了”。
丁丁看着熟睡中的华英雄,一股倦意席卷全身,默默离开房间。
在流星看来,最不可思议的是这样年纪的少年,心性是最稳定,虽然吵着嚷着要保护身边人,实际上只是害怕,害怕孤独,害怕失去。
一旦真正直面痛苦的时候,而且是自己造成痛苦的时候,所有假装出来的勇气都会被拆穿。
虽然,这的确这是一个考验意志的方法,但流星真正目的,其实是在测试华英雄面对失败的心态。
武道修炼千辛万苦,所有踏入修炼的武者,从来没有人敢说自己是成功的。所以失败才是这条路上最平常的考验,而最好的教育方法,就是在第一次修炼的课上便磨练心性与韧性。
正如将流星领进山门的师傅,第一次的考验竟然是刺中他师傅的衣服。那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流星也的确失败了,直到一年前流星才勉强完成这个任务。
但面前这个少年却真真实实完成了,而且这过程中所体现出来心性与韧性,更是极佳。
那么,问题来了,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一个少年,超越自身年龄的成长,超越身体极限。
难道真如华英雄所说,仅仅是为了保护唯一的亲人吗?流星看着华英雄,眼中露出疑惑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