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很想我早点订亲。”谢峰说。
“不是早点,哥你也不小了,大哥在你这个年纪好像已经娶嫂子了吧,”卢微远说,“而且你迟早都要娶亲的,不是吗?你又不是我。”
谢峰不说话。
卢微远看着窗外,窗边的天色渐渐暗下来,难得在冬天看到一个夕阳,最后的光浸灭在她瞳孔里那片幽深的海洋,淡淡地说:“让你带孩子这么久也该腻了,以后我肯定还要派出去,下次应该不会像在裂谷那样悠闲了。早娶亲好啊,这样你就能留在靖城,远离些危险。”
“嚓”谢峰点亮桌子上的灯,重新照亮了卢微远的瞳仁,如同朝阳升起,晨光透射进海洋,“说的确实呢,”谢峰坐在她对面,“但是,我奉老爷的命,要一直跟着你,所以你要去哪,我就得跟到哪。”
“说的我多邪恶似的,连结婚的机会都不给你,”卢微远说,“如果你看上谁,尽管说,我会跟父亲讲。”
谢峰看着灯光,“那你还真得为我负责了。”
卢微远抬眼,“这话怎么说?”
“都说成家立业,先成家才能立业,不成家他们永远觉得你没长大,可是跟你待久了,我完全想不出我成家该什么样,该怎么负起一个责任,”谢峰说,“好像我一直没长大。”
“如果你顾虑这个,我可以告诉你,你已经很负责了,我相信你要是成亲了,什么责任也能担得起。”
谢峰看着她,伸手摸摸卢微远的头,“你知道你的特殊性,我们头上都悬着把利剑,随着你当卢微远的时间越来越长,爬的位置越来越高,这把剑就悬的越高,一旦落下,我们死的会越惨,我能不能成亲,是老爷说了算,但是,就算我能成亲,又何必连累一个姑娘一块背着风险,每天生活在恐惧之下。”
“看来你说要我负责,是真的该负责了,”卢微远看着谢峰,“那好,哥,我问你一句,你害怕吗?你每天都在担忧这些吗?”
“我说不害怕,是不是很像谎话?”谢峰说。
“人都是会恐惧的,这并不可耻,”卢微远说,“哥你记住,如果有一天,我暴露了,请一定不要管我,就算为了自保必须踩我一脚,也请不要不忍心。”
“傻瓜,”谢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说什么晦气话。”
“咚咚咚,”锡原泽吊着一只手,听到敲门声过来开门,“来了来了,别催命了。”
一开门看见卢微远站在外头,手里提着食盒,“呦,卢妈妈您怎么来了。”
“滚犊子,我要有你这儿子,生下来就该扔河里,”卢微远进来,“我今天出来有事顺便把汤带过来。”
“下次能换个汤吗?我已经喝快半个月了,身上的都充满一股鸡味,我都在想我出门能吸引公鸡还是母鸡。”
“有喝就不错了,等我把鸡杀好了,你就可以不用喝了,”卢微远说,“你别光喝鸡汤啊,鸡汤下面也行啊。”
“你以为我没想过啊,鸡汤泡挂面,鸡汤泡饭,”锡原泽用完好手比划着,“因为你的鸡汤我多年的厨艺又回来了。”
“说的你能煮什么似的,你该感谢我,别浪费了,好好补身子,”卢微远把食盒放在饭桌上,“我还有事,先走了。”锡原泽家里的家具又多了几件,他们在鹚鹭营切磋完的第二天,卢微琥就把家具送过来了,本来卢微远都以为输了,毕竟最后赢了卢微琥的是锡原泽,而不是她。
“对了,换药的时间自己得注意下。”卢微远从门口又伸回来,提醒锡原泽。
“喂,你等下,你真的不考虑杀点别的吗?鸭子也行啊。”锡原泽喊,但是被卢微远完全忽略掉了。
“老板,我来取订好的货。”卢微远走进一家小小的店铺,叮叮当当的声音充斥在店铺里。里面光线昏暗,暗红色的火光,映红了她的脸庞,炉火的温度在冬天里显得格外的温暖。
店铺四周的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它们悄无声息的挂在那里,银色的锋刃镀上了一抹火光。
卢微远将一张单子递过去,老板是个黝黑的中年大叔,头发随意绑着,还有一半的脸被遮住,手里那些一杆小烟杆,吐出白色的烟雾。他伸出一双干瘦而黝黑的手,和白色的纸单形成强烈的对比。
大叔撑着单子,对着火光阅读,然后点点头,走进店铺后边,过了一会,拿出一卷牛皮,放在货柜上,“这是你给的设计图。”大叔把一卷白纸交还给卢微远。展开牛皮卷,四把直刀样式躺在里面,通身修长,没有刀刃没有弧度,至刀尖处逐渐收窄,刀尖切角,刃宽不过两指,没有刀谭,通体修长。两把短的刃长只有一个手掌的长,另外两把长的刃长也只到半个手臂,“两把小袖刀和两把小障刀。”
卢微远展开设计图粗略的对了一下,“这张设计图已经很久没见过了。”大叔忽然说道。
卢微远抬头看他。
大叔指着设计图角落一个小小的标记“凡是客户自己供图来我家定做的,我们都会标上一个标记。但是我没见过这张图,看这纸的年头可能我父亲见过他。”
“那令尊知道这个设计图的主人吗?”卢微远问。
“不知道,他已经死了。”大叔说的时候深深抽了一口烟枪,烟锅里的烟丝剧烈的泛红,他拿起短刀,“所有的直刀要求的矿石有些特殊,如果从零开始也要一年半载,但是所幸工房里还有半成品和现成的矿石,所以才能花这么短的时间,但是硬度是一流的。”
“噌,”他将最短的袖刀插入硬木做成的柜台。
又是“噌噌蹭”的三声,剩下的刀在空中甩了一个花,纷纷插入柜台上,刀身轻轻的颤抖,红色的火光染上白色的锋刃,好像凝结着鲜血,可怖的让人后背发冷汗。
“你这柜台……”卢微远说。
“这是我们家检验的货物的方式。”大叔说的很随意,卢微远这才注意到柜台上满是刀剑留下的伤痕。
“我对你们家的货有信心。”卢微远说,她觉得她要不说点什么,可能大叔就要拿她试刀,以展现他们家刀剑的优良品质。
“对了,设计图里还有一张提货单,一看就是死老头的字,要不是这张单子我还想不起来库房里还放着玩意,”
“哪里?”卢微远疑惑,这图纸她也看过,完全没看到还有多余的提货单,大叔把图纸翻到背后,其中一张图纸背后写着一行小字:应成廿十一,定货物七十二。
应成是宣皇帝的年号,这张单子已经跨越了朝代。
“这是什么货物?”卢微远问道。
但是大叔根本没理他,而是走进了里面的房间,从里面提出一卷毛布包裹的长条状的物体,甩手就丢在货柜上,惊起一阵灰尘,让卢微远咳嗽一阵,大叔解开毛布,里面是一把小横刀,不过刀身的长度也就卢微远一条胳膊的长度,深色的刀鞘,自然暴晒干的檀木做刀鞘,只有前后首和刀谭用暗色的金属,没有任何装饰,远看可能就是一段深色的棍子,“这一看就是死老头的做工,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才来提货。”
卢微远拿起小横刀,抽出刀鞘,清寒的冷光照亮了卢微远的眼,刀背上刻着两个字鸣鸿。“这是一把好刀。”卢微远说。
“想要把这些刀都戴在身上,可要打个好的刀带。”大叔说。
“我会的。”卢微远说,她结算了钱,带走了所有的刀,包括那把迟迟不取的小横刀。
卢微远手里抱着卷着的短直刀的牛皮,手里握着长直刀,半个月前师傅给了她一卷图纸,还一个武器铺的地址。
店铺开在外城,卢微远在外城里绕了五条街,最后问了十个人,才找到这家藏在偏僻巷子里的武器铺,那时候大叔还赤裸着上半身,坐在店里抽烟杆,看到她进来连招呼都没有,仿佛进来的是一阵空气。
直到卢微远递过图纸,大叔才正眼看了一眼卢微远,然后全部的注意都在图纸上,确定了细节,敲定了预订,大叔开了个单子就走进店铺的里边。
今天大叔的话倒是挺多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单生意还牵涉到他的父亲,不过看他说话的语气,似乎不是很尊敬。卢微远心想。
离开了武器铺,卢微远又直奔鹚鹭营,门卫对于在休假期间还经常来鹚鹭营的卢微远已经见怪不怪,还友好的和她打招呼,他们一致认为在锡原泽和卢微远中,还是卢微远比较好相处。
“师傅,这是您的图纸,”卢微远把图纸放在门帘前边。
里面没声音,只有杯子放在桌子上轻微叩响的声音。
“对了,”卢微远把大直刀拿出来,“这是存在店铺里的,我一块带来了。”
“它是你的了。”师傅淡淡地说道。
“可是……”
“它一旦从尘封中醒来就要战斗,别辜负它。”
卢微远向前恭敬地一拜:“是。”
“锡原泽的伤还没好?”师傅忽然问道。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个春节可能是要带着夹板过了。”卢微远说。
“自己肆意妄为,”师傅说,“先让他消停一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