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这样把自己的功劳推的干干净净。”
谢峰在屋子外头的空地上烧水,卢微远弄把摇椅在旁边吃提子干。
谢峰觉得卢微远在战场上和平时简直判若两人,战场上她近乎疯了一般不要命,有时候甚至让人觉得害怕,可是一到平时还是一贯的耍赖,让他怀疑,战场上的卢微远是不是被附身了。
“推的干净才好,”卢微远说,“本来我们的任务是侦查,认真算起来我们干的那是违抗命令,没追究我们的责任就不错了,这功劳就让薛碧去领,回头我们蹭他顿酒就完事了。”
“你是有多不想回去啊。”谢峰烧好水就开始泡茶,“不过别说,这水比靖城的水好,到底是山泉水。”
“你给父亲的信没写什么多余的话吧。”卢微远突然想起什么。
“没有,你执意推掉,我也不可能给你拆台啊,我就轻描淡写的说你是奉薛将军的命令出去的。”
“父亲肯定也不想让我们回去,咱们这就是顺手,要是父亲烦恼如何压下我的功劳,回头指不定又该给我寄问题集了。”卢微远右手抓着提子干,左手还伸过去要茶,提子干太甜,她有点腻。
“我倒觉得不会这么简单。”谢峰喝着茶,也给卢微远倒一杯递过去,“你想啊,老爷现在是大将军,有的是人巴结他,你这次虽然把自己推的干净,但好歹沾着边,会有人用提拔你来巴结老爷。”
“那就看父亲怎么处理了,可能就是官升一级,但是地方不动,这样也不错,这点事他还是做的到的。”卢微远把提子干扔在桌上,打个哈欠,把外套一盖准备睡午觉。
“回屋里睡去,”谢峰说。
“不要,这摇椅太舒服了,不想动。”卢微远说。
“你怎么不懒死……呸,不能说死。”谢峰捂住自己的嘴,“我这都快让你吓出毛病了。”
“嘿,醒醒,”谢峰叫醒卢微远。
“到吃晚饭的时间了?”她揉揉眼睛。
“是到吃晚饭的时间了,还有一件事,就是你的封赏公文下来了,我刚才过去拿了。”谢峰晃晃手里的公文涵。
“什么?”卢微远还没清醒。
“上面说你官加一等,至中尉,回靖城述职。”
“你说什么?”卢微远瞪着谢峰,但是双眼无神,似乎还梦游天外。
谢峰又重复了一遍,卢微远起来低头揉着头,心里想着她刚才睡了多久,她真的只睡了一个午觉吗?睡前明明都算的好好,醒来后怎么一切都不一样了?她能算清战场的形势,怎么算不清靖城那里的情况,又究竟是什么让她失算的?
“怎么了?”谢峰问。
“没什么,”卢微远说,“到底还是失算了。”
她感觉一种熟悉的感觉在后面紧紧跟着他,压迫她,甩都甩不掉。如影随形,附之如蛆。
“诶,我们的英雄来了。”
卢微远一走进饭堂,就听见薛碧爽朗的大笑,“哪里哪里,”卢微远行礼,“都是薛将军平日教导有方,以及诸位的鼎力相助。”
“你这小小年纪,有这样的胆识,非常罕见啊,不必自谦。”薛碧拍着卢微远的肩膀,“怎么样,这次封赏也不错的吧,”薛碧在卢微远耳边说,“这是你应得的。”
“薛将军,你怎么……”卢微远疑惑。
“我特地写封信给你父亲,有你这样优秀的儿子,是他的福气啊,连你的那张特别有骨气的军令状一块寄去的。”薛碧哈哈大笑。
卢微远愣在原地,“薛将军……这……”
“我知道你谦虚,但是这是你应得的。”薛碧说完就去招呼大家喝酒。
卢微远强颜欢笑应付一阵,走出饭堂,坐在门边。
“怎么了,”谢峰跟出来,“刚才看到你很薛将军说话,说完脸色就不好。”
“是薛碧。”卢微远说,“是他写信给父亲,还把我写的军令状给寄过去了。”
“怎么是薛碧?这次功劳应该都是他的啊。”谢峰不解。
“是薛将军正直了,我怎么也没想到,但是他是私人写信给父亲的,这信也应该只有父亲能看到,如果父亲想要压下去非常简单,”卢微远站起来。
“那为什么……”
卢微远突然感到一股疲惫,她揉揉了太阳穴,“父亲没有压下去,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需要我回去。”
第十八章归程
“郁光哥哥,”卢微远在大树下面找到微郁光,就在他们第一次打招呼的那棵树下面,
微郁光给卢微远挪挪位置,卢微远挨着他坐在树下,外面是灿烂的阳光,把训练场晒的金黄一片。
“我要离开了。”卢微远说。
“你迟早要离开的,”微郁光说,“这里不是你能长久待下去的地方。”
“父亲让我回去,可能是有要用到我的地方,”卢微远说,“但是我挺想待在这里。”
微郁光没说话。
“郁光哥哥,我走之后你要学会自己开心啊,”卢微远又说,“要记得和大家多沟通。”
“我怎么不开心了。”微郁光说。
“不知道,但是从我们认识开始,老觉得你有心事,从没有真正开心过。”卢微远说。
微郁光沉默了,“我以前有个妹妹,叫槿,”他慢慢地说,“她是重要且无可替代的人,但是很讽刺的是,我以前的记忆都很模糊,直到她不见了,我才对开始记事,我的记忆里都是母亲很难过的样子。我觉得我很没用,因为我想找到她,可是连她的容貌都不记得……”
“不会不记得的。”卢微远肯定的说,“不会不记得,如果她是你重要的人,就一定会记住,只是你还没想起来,但是会有那个契机,只要那么一点点,你会想起来她长什么样。”
“真羡慕她,有人记得。”她轻声地说。
“你说什么?”微郁光问。
“没什么。”卢微远说,伸个懒腰,“以后再也不能在这里睡觉了。”她把手枕在脑后。
“微远,微远,”微郁光说,“这名字不太好,永远都属于远方,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属于你的地方?”
没人搭腔,微郁光转头,看见卢微远已经睡着了。黑色的头发垂在她面前,随风飘荡,忽然他愣住了,就像一滴冰水滴在头顶,顺着头皮透着凉意,他想起记忆里是不是有个女孩,黑色的头发,长长的睫毛轻轻翕动,如同蝴蝶脆弱的翅膀,她挨着他,睡在树下,外面阳光正盛,“是……”微郁光喉结颤抖,“是阿槿吗?”他似乎是对着卢微远,亦或者是记忆里的那个女孩说话,但是没人回答他这个问题。
微郁光伸手,抑制指尖的颤抖,轻轻把卢微远额前的头发归到脑后。
微远说的对,他其实一直没忘记阿槿的样子,只是没记起来。
卢微远和谢峰简单收拾一下,一大早就离开,昨天晚上,他们给他俩开欢送会,卢微远还小,他们就灌谢峰的酒,差点谢峰早上就没起来。其实让卢微远喝酒也没关系,因为趁谢峰不在的时候,他们都让卢微远接触酒,但是和卢微远有约定,不让谢峰知道,所以自然卢微远的那份酒就让谢峰代劳了。来的时候卢微远坐在谢峰的马上,两人一骑而来,走的时候卢微远已经能自己骑马了,她回头看看她住了五年的房子,还是那么的简朴的毛坯房,但是在这里的记忆实在太多了,多到沉甸甸的。
“回不来了啊。”卢微远心想。
“哥,我们回去的路上慢点吧。”卢微远跟谢峰说,“感觉再也回不来了。”
他们到度库的时候,卢微远特意在这里停留一下,谢峰去驿站给家里寄信说他们已经出发了。还是上次来时那家客栈,这个时候客栈的那个提子架正结着新鲜的提子,红的透水,卢微远伸手摘下一个,好像依稀看见五年前的自己,正在架子下捧着提子,看着不远处西方的商旅正在载歌载舞。
提子年年都结,但是那队商旅已经哪去了,而当年那个孩子也已经长大了。
卢微远突然想起看的诗集里那句话,“桃花依旧,故人不在。”不在的何止是故人,还有过去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