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落鱼谷一片灰烬,它所对的东岸,因鲜有林氏居住而幸免于难。
落鱼谷附近普通村庄,也因火势蔓延而烧毁,但伤亡远不及林氏惨重。这些村民要么西边没有牵扯到的地方跑,要么就往东岸逃。
为了方便观察落鱼谷情况,与剩下的人取得联系,一开始萧雨就选择暂避于东岸不远处的村庄,将正昏倒的林之仪安置在那儿,由刚好赶回的两名林姓弟子照看,她则到落鱼谷附近查探情况。
当幸存弟子返回时,也就随之被萧雨找到。如今,百人的队伍,零零散散地分布在村庄各处及附近。村民们也很友好,非但没有厌烦,还盛情相待。
“呆在这里,总也不是个办法……”一个十岁左右的白衣女孩儿,轻轻地转着腕上的缠丝银镯,望着窗外,若有所思,透出一种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沉稳。
“我们为什么不去苦水湖呢?他们也曾派人找过我们啊!”坐在她对面的十五六岁的少女,有些不解。
林之仪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萧雨并不是第一次这么问,她也不是第一次保持沉默。其实,答案很简单。落鱼谷遭难后,苦水湖几乎“第一时间”――大火熄灭后,派出最强援助,就排除了之前她的推断中的“拖延”和“威胁”两条。因为,如果被“拖延”,他们就不可能毫无伤亡,而这支小队明显毫发无伤,也未提此事;至于“威胁”,就更不可能派出援助。如果苦水湖留下她们,要么是想监视,或趁机斩草除根,要么就是碍于世俗舆论。况且,现如今在苦水湖当家的,是她那个心狠手辣的舅舅,阮咸。她们又怎么能投靠苦水湖呢?
只是,她没有告诉其他人这些,毕竟,太伤人了……而且,周天宫的支援大概也快到了。
看着沉默的林之仪,不知为什么,萧雨心中有些酸楚。有人曾说,成功的最好方法就是失败,成长的最好方法就是失去。林之仪这么做了,也就长大了,但失去的,未免有些太多太多……
“嘭”得一声,房门被推开,将她们各自的思绪拉了回来。门口站着一个小胖子,气喘吁吁,不时叫着“大小姐”掩盖不住地高兴。
这个小胖子名叫林智,平时在落鱼谷众弟子中并不算出色,也不机灵,甚至有些呆。但不得不说,如今,在这批幸存者中,目前状态也是数一数二的了。
自从落鱼谷“桐火”惨案后,幸存的所有人都未曾发自真心的笑过,包括这个小胖子,而如今,看他这么高兴,也能猜的七七八八。
“他们来了?”她说。
林智整个人都呆滞了,问:“你怎么知道?”随即便有些懵,又问:“‘他们’是谁?”
林之仪笑了笑,与他擦肩而过,顺便拍了拍他的肩,看着不远村口处,那十几个青衣人士,道:“周天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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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第一印象,无疑是很重要的,就像现在。
那一行青衣人士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为首的两人。
月白长袍加身,玉冠相饰,折扇相摇,温文如玉而笑,眉眼间又显得有些古灵精怪。长袍虽简单,却又似乎有浅青纹路流动,衣袂飘飘,似凭风而行,晃若仙君下凡。
他手中折扇似与万物相融,与气理相合。扇一摇,便能引起灵气流动,这便是“归云扇”,这位男子的身份也不攻自破――周天宫议事堂十长老之一,言秋池。
而另一人,虽同其他弟子一样,身着弟子服,却气质出众,同样温文而笑,却更似宽以待人的大哥。举手投足之间和煦而稳重,眼神中又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锐利。
在林之仪的印象里,比较“出名”的周天弟子中,似乎没有人与眼前这人形象相符,除了……但此时,她已经来到他们面前,也容不得多想,便行了一礼,道:“晚辈林氏之仪,见过言长老。”
那言秋池笑得愈发开心:“有意思,你怎么知道我姓言?”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但脱口而出的却成了:“前辈的‘归云扇’,也是么美名远扬。”
“不错,不错!”
林之仪将手一伸,摆出一个“请”的姿势来:“诸位这边请。”
“鄙室简陋,还请前辈见谅。”
她们现在住在一处农家小院,的确简陋,但也顾不上什么习惯不习惯的。
言秋池摆了摆手,不在意地说:“天下万物本质都是相同的,又有什么简陋之说呢?”
这番话,却让林之仪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这么不像长老的长老,能说出这么像长老的话,她还是真真正正、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受教了!”
之后,言秋池就将周天宫的意思传达给她,概括来说,就是:周天宫定会全力协助林氏,查清凶手、恢复往日辉煌。
最后,不可避免地谈到了她拜师周天宫的事。
“关于这件事,我考虑再三,确定已经想清楚了。三大宗中,周天宫的的确确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吗?至于查案,林氏会查清,而报仇,也只能在我们恢复实力之后。”现在的她们,一无所有。
“你说的的确都是事实,当务之急是安置好林氏……”言秋池将目光收回,似乎想到了什么,“你想把他们安置在哪儿?”
在这之前,林之仪早已计划好――兵行险棋。她的打算,大概是所有聪明人都想得到的,但大概不会有多少人想到,她真的敢走这一步,更不会有人知道,她要怎样走这一步……
一笑置之,算是将话题翻了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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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二人间的对话其实算不上什么秘密,但也并无旁人在场。屋外小院中,倒有几个弟子,正相互认识,气氛也是融洽。那位为人和煦的周天弟子,也在其中,周围几人都隐隐以他为首。
……推门而出后,林之仪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面。
“他是我掌门师兄的得意弟子,邵子卿。”
邵子卿这人,林之仪也是有所耳闻的:周天宫掌门入室弟子,传说中的大师兄。“传说中”三字,的确担得起。这位大师兄,时年十四,自小便在周天宫长大,据说,七岁那年,进入石崖苦修。出崖,似乎是在几月前。所以,外界对他的传言,其实是不多的,只是听闻,那位大师兄入崖前,性格飞扬,不可一世,没想到,七年的苦修,变了这么多。
在看向他时,才发现,他也在看着她,很温柔地笑,似海上曦风,如江上明月……
…
…
夏季,本是一个聒噪而酷热的季节,甚至有时给人一些慵懒的感觉。但此时,他们谁也轻松不起来。
距周天宫众人到来已过三天,这三天来,落鱼谷弟子,也只剩寥寥十几人,除了少数几人,没有人知道离去的人到底去了哪里。
溪水涓涓而东逝,几片落叶作舟随之而去,鸟儿脆鸣,作伴山林。
原本惬意的景色,林之仪却无心欣赏,她只是半坐在一块半高的岩石上,呆呆地望着天上的云,越飘越远……
“我知道他们要去哪儿。”一个青衣少年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温和而笑。
“他们”自然指剩下为数不多的十几个落鱼弟子。
“落鱼谷早已是强弩之末,要想翻盘,不得不兵行险棋。”他还是在笑,仍是那么温和,“换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将他们投入这天下权利的漩涡中一搏。”
云鸟脆鸣,从林稍掠过,似乎也被这话所惊,一时无言。
“你说的不错,如今的落鱼谷,只能搏一搏,要么重新辉煌,要么堕落消亡。”林之仪望着溪水逝去,手中随意捻着一根草。
三天以来,落鱼谷弟子陆续离开,便是往计划好的几个地点去,大隐隐于市。
聪明人,大概都会首先想到京城――权利的最大赌场。这是个神奇的地方,也可以是个残酷的炼狱。但大概没有多少人能相信他们真的去了京城,那是因为他们不了解林之仪,不相信一个十岁的女童,会做出这么冒险的决定,并且所有人都照做不误,甚至没有一丝怀疑。他们知道林家大小姐天资是不世出的,但不知道她自小才智过人,只因不喜算谋而不为人知,经过“桐火”事件后,成长飞速,早已不是当初的她。林氏子弟又从小对宗室有种崇拜心理,自然方便行事。
但邵子卿不属于“他们”,他和林之仪,从某些方面讲,是同一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