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凝儿比林之仪想象中的好相处的多。
余凝儿是长公主之女,身上流着一半的皇室血脉,又是远山候之女,贵为郡主。如此高的身份,又一身才气,在林之仪看来,必是有傲气的。她以为,她会同那些养刁了的大小姐一般难伺候。事实上,是她想多了。
余凝儿比她想象中的好相处的多。
一天的相处,林之仪也算是将这位郡主的性子摸了个大概。内向、腼腆、羞涩,简直与当初的她截然相反。余凝儿温柔知礼,很讨人喜欢。
当林之仪找到她时,她能看出来,她很开心,脸颊微微有些红。
她带着她在密密的竹林中找到一条小石路。
许是清晨雾气太重,鹅卵石铺成的路有些湿滑。小郡主自然是未习得什么武艺,走起这路来,小心翼翼。林之仪不同,她是天才,自小受到教导,这条路对她来说根本没有一点儿问题。于是,走着走着,就演变成余凝儿拉着林之仪的衣袖。虽只是衣袖,但足以让林之仪渡少许灵气护着她。
“我们究竟是去哪儿?”走了一会儿,余凝儿终于忍不住问。
“游湖,请你来时,不是说了吗?”
她自然是说过了,余凝儿也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可她以为,那只是个玩笑,毕竟周天礼要在那上面举行。“游湖”什么的,怕是不合适。看林之仪,也不像不知轻重的样子。
算了,不问了,到了就知道了。余凝儿想。
但事实似乎与林之仪想的不一样,或者说,截然相反――林之仪说要游湖,她们果真去游了湖。
穿过那片芦苇,看到那只小舟时,余凝儿的确呆住了。
“凝儿,手给我,我拉你上来。”
余凝儿被这声呼唤惊醒了过来,下意识地伸出手,踏上了这小船。
只见林之仪单手一捏,不知用了个什么法,无桨划,风吹而舟自漂移。
余凝儿不是没有见过修士施法,而是从未近距离看过,从未见人。如此用法。
林之仪坐在船的另一头,与她面对着面。那种笑,那种眼睛,是她从没见过的。
她是远山候之女,长公主之女,有一半的皇室血统,深受当今陛下疼爱。无疑,她是令人羡慕的,但是同时,也让她变得特殊起来。在皇都,她没有一个朋友,那种可以说悄悄话,有属于两个人的秘密的朋友。与她交往的都是些官宦家的儿女,与她相交,不过是看重她的身份。有时,她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奉承的眼神中深藏的厌恶。她不喜欢,不喜欢这种感觉。
而对面的。那个女孩儿,眼神很清澈。她觉得那眼神中还有什么她不懂的,看不透的东西了,但她知道,她没有恶意,她不会像那些官家女儿一样与自己来往,更不会害自己。
“这湖中景色如何?”她问。
美,很美。
青青的山倚在湖边,夏末的林子依然茂盛青葱。
清清的河傍在北方,初秋的水清澈中透着微微寒意。
古色古香的山庄如同沧桑的智者,宠辱不惊,平和宁静。
竹林、松涛,青叶沙沙送响,活水、静湖,碧波微微荡漾。
这幅景很美。
余凝儿不禁痴了,从未出过京的她,从未见过如此美的景。
…
…
事实证明,林之仪的确是知轻重的。
她们的游湖并没有接近那湖心的白色祭坛。
余凝儿遥遥地望着那祭坛,有一种不知名的感觉。
她望着祭坛出神,等回过神来,不禁掩嘴惊讶――她面前摆着一张小几,几案上摆着一壶茶,两只杯。
“游湖品茗,滋味可美?”林之仪问。
美,这种美,是置身于俗世外的一种悠然的自在。
她从未像现在一般悠闲。
她甚至不知道生在俗世,还可以如此脱离俗世。
…
…
这昱河湖是极美的――只要不瞎,都能看出来。
切不可随意入湖――这是各门派都要守的规矩。
橙衣的少女坐在湖边亭子里一脸不甘地向湖中望去,可奈何这湖中雾气太大,什么的看不见。
茫茫白雾笼罩着整个湖畔。
她搞不清,这白雾究竟是怎么出现的。她从早上就呆在这里,那时候,湖面一片清明,湖心的白玉坛还清晰可见。可大约一刻前,湖面上渐起雾,且越来越浓,直到成了现在这模样。
“真不知是雾,还是浓烟。”
忽然,那湖面浓烟一角开始波动,似乎要破出什么东西,少女屏住呼吸。
那是一只小船,船上坐着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儿。
奇怪,她明明记得起雾前湖面。上没有人啊!难道是起雾后进去的?
待她看清那两人后,不禁开始生气。那白衣女孩儿她是不认得,但另一个她见过――迎皇辇时见过的那个郡主!心中顿时不平――师父反反复复交代她不准入湖,可她们却进去了!
想着,就翻下亭子,估了一下船停的位置,两手一抱,静静地立在湖边等着她们靠岸。
小舟轻轻飘来,舟上二人就像没有看见她一样。
她心中有些恼,便接近她们。
没看见我吗!她想。出口却成了:“两位姑娘好!敢问雾这么大,二位怎么到这湖中去了!”
那位郡主并没有接话,白衣少女上前一步,皱了皱眉,一副苦恼的样子,道:“我们二人看这湖中景色甚好,便寻了一只小舟来游湖……却不曾想,雾起的这样突然,这样浓。”
“你们长辈未曾说过吗?这昱河湖是禁止入内的!”少女一副长辈教训后辈的样子。
“不曾。”
她不知该怎样接话了。
“这位姑娘,不知你又是何门何派的?”白衣少女问。
“我呀!我是棠香堂的尹筱,师姐们都叫我尹糖棠!”
尹筱,棠香堂堂主莫若最小的弟子,亦是最看重的弟子。
白衣少女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我记得棠香堂弟子服色是淡红色,为何你这件,是橙色的?”
尹筱抱着臂,一副高深的模样:“不可说,不可说……”又一拍脑袋,“瞧!差点儿被你们带偏!你们的长辈怎会没有告知你们不得入湖呢?我师父师姐可是反反复复交代了我好几遍呢!”
“我娘是有告诉过我。”郡主说。
尹筱点了点头――这是自然的。
“恰恰相反,我师父非但没有禁止我入湖,反而还跟我说,要多入湖去适应适应。”少女一本正经地说。
尹筱刚想反驳她,忽然想起昨晚师父向她们这些弟子们描述的画面――白衣红裙,清音烈舞。所以,这人是,那个林之仪,吗?
“你是?”
“周天宫,林之仪。”
…
…
在林之仪的想象中,那橙衣女孩儿的反应不该是这样的。
在林之仪的想象中,那橙衣女孩儿得知她是谁后,至少应惊滞片刻。
而事实上……
“如此甚好。”尹筱飞快的借了一句,然后拉起林之仪的衣袖:“既然如此,你便也带我去游湖吧!”
“……不可的。”
“为何不可?你都带这郡主去了,为何不能带我?”
林之仪暗自觉得好笑,拍掉她仍拉着自己的手,整了整衣袖,说:“今日这湖面本是没有雾的,你可知道?”
“恩。”
看着她一脸茫然的样子,林之仪笑着摇了摇头:“这‘雾’其实不是雾,而是先辈们留下的阵法,用于护那白玉坛的。前几日湖面无雾,只是为近日的祭礼做准备,暂时撤去的。今日,师父交待我到这湖上来,重新启了这阵,刚才我不过同凝儿一起布阵罢了。”
布阵?
余凝儿仔细想了想,刚刚游湖时,林之仪的确是施了什么法,只是她不知那是在布阵罢了。
尹筱听完林之仪的话,撅着嘴,皱着眉,很是伤心的样子――她自然知道分寸,她自然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不该做,此时再如何任性,也要按下性子。但毕竟年岁尚轻,举止间尽是孩子气。
林之仪看着她委屈的模样,莫名想起来小时候捡到的流浪狗,心中一软,道:“等大礼结束了,再带你游湖好了。”
“当真?”
“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