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家并不是什么皇亲贵胄,也不是一方的名门望族,和这个世界的大部分家庭一样,云家只是庐城这个小小县城里的一户普通人家。云家少年也只是个寻常普通的少年,并无任何迥异之处,起码在街坊邻居看来是这个样子的。如果硬说有何不同的地方,那便是云家少年比一般的孩子斯文多了。
云家只有父子二人。云父名叫云常,除了从眼睛还能看出年轻时可能有些许帅气外,其他都是一副典型的中年人模样。云常别的手艺没有,倒是调得一手好卤料,在自家前店开了个熟食铺子使得父子二人这些年来倒是衣食无忧。
云家少年名叫云晴,今年十三岁,从未长成的清秀面孔已经可以看出将来甚至能迷倒万千佳人的姿态了。云晴确实长得眉清目秀的,尤其近些年的身子渐渐长开了来,连街坊邻居见到都不免感叹一声:“这分明就是个姑娘啊,真像……”
云晴对自己这副长相也是很无奈,就像他对自己的名字一样的无奈。没办法,名字是娘临走之前取的,自己不是没提出过改名,只是爹的坚决和执着让云晴放弃了这个念头,爹说的是你娘生你之前就说不管是男女都叫云晴。
从记事开始,云晴就没有娘亲。小时候的云晴也问过爹,娘去哪了?之后云父叹了口气,“你娘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再后来的云晴便再也没问过这个问题,他知道娘亲是去世了,问多了爹恐怕会伤心的。
没有人知道云晴的秘密,他的“脑子”里有个“太阳”。是的,在云晴的感知中自己脑子里的东西和天上悬挂的一模一样,只是脑子里的似乎只发光不发热。自从云晴四岁开始,便觉得自己只要闭上眼睛集中注意力,便能感知到自己脑袋里的有个发光体,明明自己已经闭上了眼睛,却依然能够看到光芒。那和天上的太阳一般无二的光芒没有给云晴带来一丝灼热的感觉,连温暖都没有。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怪异景象,小小的云晴吓哭了,后来云父过来抱起留着眼泪瘫坐在后院的云晴,云晴不知为何竟没有说出自己的异状。只是那之后的云晴比以前安静了许多,有时甚至可以在后面的小池子边上一坐就是半天,这对小孩子来说是不可思议的。云父先有些担心,只是后来看云晴却是无恙地和邻居的小孩子打闹,这份担心便消弭了。如今云晴已是十三岁了,脑子里的感觉与过去的八年没有什么不同,云晴也已经习惯了这“太阳”的存在。
这天中午,云晴像往常一样从学堂回家,看到云父正在向一位衣冠楚楚的公子卖着卤肉。只听二人一直也是交谈着:
“不知这蛮牛肉公子要多少斤两?”
蛮牛是一种力气很大的野兽,有着充足的血气,经常吃可以强身壮体。虽然近些年来开始有大户养殖,但是价格也不是普通的人家可以经常吃得了的。蛮牛柔在云家这熟食铺里已经是高档次的吃食了。
“切五斤吧!家中父亲今日寿辰,在下实在也是不知送父亲何种礼物为妙...无意中听家里后院打杂的下人说起城西有家卤味十分不错,便寻至此处。希望老板的手艺可不要让我失望啊!”这华服公子是这般用半开玩笑的口气说着。
云父连忙应是,“我这小店在这里开了许多年了,多亏了一些老顾客的照顾,到现在店还能开下去。小本生意,也不知道味道合不合乎公子和令尊的口味,只怕是和贵府中的大厨万万不能比的。”嘴上说着话,手上也没闲着,三下五除二地便切好了五斤牛肉递给了那公子。
“你也莫谦虚,我看你这店既然远离繁华地段,口碑也能传到我的耳中,自然也有独到之处。我这便回去让家父尝尝,若能得他夸赞一句,我也不枉上午来时在街坊里转了半天”。说完这公子便走了,末了还看了一眼云晴。
这公子也是店里最后一个顾客了。他走了,云父便闲了下来。
“晴儿,回来啦。快去洗洗手准备吃午饭了。”
“爹,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晴儿,您倒是直接叫我名字可好,什么晴儿晴儿,我是您儿子不是您闺女…”云晴明白自己说这句的口气是哀怨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娘给自己取个名字算是比较中性吧,可是爹就直接将其女儿化了。
“知道了,知道了,哎,你这一撒娇更像别人家的闺女了。哈哈。今天先生教你们什么了?”
“先生今天已经开始教我们诗词了。爹,我一直觉得先生学究天人,只要我能学得先生一点皮毛,今后肯定能够出人头地。”
“那你便随先生好好学,不懂的多去问问先生,先生会给你解答的。多读书以后才有出息,爹也只是能认识字,只能在这小地方混日子。你将来有机会一定要出去走走,看看,多见识些爹没有见过的风景,唉…来,吃饭吧。”
云晴上学堂已有两年多的时间了。二年多之前,云晴所居住的民安坊中来了位齐先生,据说以前是一位大人物,不知怎么就来到了小县城这破落之地。民安坊中也有传闻说是先生得罪了庙堂之上的大人物,被罢黜至此。即便如此,大家还是纷纷将自己适龄的子女送与齐先生教导,以期得以优良启蒙。云晴便是在那时让云父送去先生那里。
先生在民安坊至今已是过了两年多,平日里上午教授民安坊中的六个孩子以及民安坊隔壁的平安坊来的一个孩子功课,下午便自己看书。孩子们只做半天的功课,下午时间便自行分配了。先生也很少布置课后任务。
如此,下午的时间云晴和自己的小伙伴们通常都是在玩耍中度过的,有时也会帮助云父处理食物的清洗与卤制。
一下午时间在云晴晃晃悠悠中度过,转眼天就要黑了,各个坊与市的街口出也亮起了火把,这种火松脂涂抹的火把十分耐烧,一根火把足足能燃四个钟头。往往一根火把烧完,街道上一般也就没人了。云家熟食铺天一黑便准时关门。吃过晚饭,洗漱后云晴便躺在床上了,没有如先生劝学举得例子中古人的挑灯夜读。他觉得自己对书本的兴趣不是很大,将来能不能考中科举也不知道。只是到是怕父亲却要失望了,想到这里云晴的心情不是很好。从小被父亲一手抚养长大,而今十三岁的少年郎已经开始体贴父亲。再过三年,自己就十六岁了,十六岁就已经成年了。胖婶家的铁头说成年就可以成亲了。难道到时候真的娶个女子回家接手父亲的手艺过一辈子?云晴有些迷茫了...小小年纪便有着一堆的烦恼事儿。想着想着云晴便睡着了,朦朦胧胧之间他仿佛又看见了自己脑海中的太阳,没有温度,云晴却觉得是那么温暖与熟悉…
而这边云父的房间里,只见云父将床头柜子的第一个抽屉打开,里面摆放了许多木雕,有少年,有少女,有中年人,也有老头,甚至不是人的各种兽类都有摆放着,木雕雕刻得栩栩如生,连人物面部表情都能分辨的一清二楚,兽类则大多凶残。只见云父将中间的一个野蛮牛的雕像轻轻一拧,房间想起了一阵轻微的响声,却见云父的床面被四根竿子高高抬起,露出了里面的景色,是好几十阶的楼梯。云父脸上表情没有半点波澜,沿着楼梯走了下去。
要是让云晴知道爹的房里还有间密室,指不定有多惊讶和好奇。楼梯底下的密室并不大,大约三十来个平方左右。即使如此也显得十分空荡,因为里面并没有多少东西。云父进来后便只盯着墙上的一幅画,画中一绝色宫装女子坐与池边,一手垂下轻抚池中荷叶,一手放于自己腹部,眼神中饱含爱怜之色。荷塘似无边,荷花也漫池。云父看了半晌,眼泪已顺着面颊流下却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