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混凝的建筑、色彩迷离的霓虹,渐渐远去了。远去了,爱恨交织的城市,
远的像一个黑甜的旧梦。
曹晓光仿佛从最深层的迷梦中醒来,用尽全身力气,才将眼睛张开一条缝隙。
入眼是一片朦朦胧胧的世界,仿佛隔着块粗糙的毛玻璃,每个人都带着重影,许多重影在曹晓光的眼前晃动着,他们惊慌的叫喊着,愤怒地咒骂着,来回奔走。
一些重影甚至跑到了曹晓光的眼前,挥挥手,似乎在拍自己的脸,说一些自己听不懂的话。
随着意识的回归,撕裂的疼痛从曹晓光身体每一寸肌肤、肌肉、骨骼中传来,他整个人就像被摔碎后又被重新粘合上。
剧烈的疼痛,使他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脑海更是阵阵的晕眩。
一股股的焦臭味萦绕着他,挥之不去,使他整个人仿佛置身地狱。
又一个黑影来到他面前,仍是说着陌生而奇特的语言,奇怪的是,这次曹晓光居然听明白了:
那是一把略显沙哑的男中音在愤怒地抗议:“族长,这小畜生浑身上下都被雷电轰了个焦透,有十条命也丢九条九了,还要救吗?族里的生机散虽然多,但也是有数的!我绝对不能允许浪费!“
许多人跟着附和,纷纷抗议。
“救,怎么不救!给我用全族最好的药,砸上我大野部的整个老底也要把这孽障给我救活了,我要让他活着!”
一个恍惚的黑影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儿,噌的一下跳了起来,愤怒地咆哮道:“我非但要他活着,更要让他知道,他犯下的罪孽,死一次,是远远,远远、远远不够的!我要让他死一百遍啊一百遍,少一遍就是对天地神灵的亵渎!“
声音里透出一股子咬牙切齿的恨,仿佛对方于他有夺妻杀子之仇。
他们是在说我吗?
这就是死后的世界?我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让人如此铭记的事情啊!
曹晓光脑海闪过一个疑问便陷入了昏迷。
迷迷糊糊中,曹晓光感觉许多人在围着自己,给自己喂食各种东西,脑海和眼前都有无数的人脸,在重叠和变换,很多时候他根本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活着还是已经死去。
死后不是应该进天堂或者地狱吗?这里是天堂还是地狱?
曹晓光迷迷糊糊地想着。
某些面庞和画面一帧帧地在自己脑海翻动,似乎完全独立,又似乎存在某些关联,这些画面仿佛一个巨大的魔方,在曹晓光脑海无休止的转着。
这些画面里,有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蓝的离谱的天,以及各种在地球上早已灭绝的大型食肉动物和猛禽,还有身高两米左右,力气大得异乎寻常的人们,他们穿着兽皮做的衣物,挽着兽骨兽筋制作的弓箭,在这片土地上跟野兽展开旷日持久的生存之战。
渐渐地,魔方被解开,所有画面连贯起来,曹晓光倒吸口凉气,他终于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穿越了?!
不!我要回去!我不要穿越,我要回地球,我不要当野人啊!
明白自己穿越后,曹晓光哀嚎一声,顿时内牛满面,穿越前,他正单膝跪地,信誓旦旦地指着一块石头,对一个自己苦苦追了六年的妹子发誓。
别问为什么是指着石头发誓,因为那妹子不知受了什么启发,或者听了哪些怪诞的传说,一大早就拉着曹晓光穿街过巷,跋山涉水,最终指着一块躺在悬崖边的石块,把那块石头说的跟检验爱情纯度的神石一样,非要自己指着石头发誓才肯答应做自己女朋友。
非要把一块破石头说的跟不是石头一样,不知道传说都是瞎说吗?!
六年水磨功,没想到一朝却要靠一个石头来加冕!
曹晓光虽然对传说不感冒,但扛不住有个重度传说患者的女友,当下二话不说,一连串天花乱缀诸如不是真心爱你就天打五雷轰的誓言张嘴就来。
女孩听的两眼放光,眼看就要投怀送抱时,一道霹雳从天而降!
那一瞬间曹晓光只觉蛋碎了一地,劈死倒是其次,但这一劈,愣是生生坐实了自己不爱那女孩的伪命题,自己活活追了六年啊,这是天大的污蔑!
雨欣!我是真的爱你的!
曹晓光仰望苍天,欲哭无泪,他可能是地球上唯一一个用生命诠释在爱中,真的有天打五雷轰这种事。
老天,你真的是有眼,,,,无珠啊!
不行,我一定要想办法回到地球,亲口告诉雨欣,还有地球我的父母,亲朋好友,如果他们知道自己是因为一个誓言而被雷劈死的,不知道他们会作何表情。
一念及此,曹晓光再难淡定,赶紧翻阅这具身体的记忆,之前在脑海中的画面,他依稀看到这世界似乎有仙人,更有无数的修士飞天遁地在这世界纵横驰骋,任意笑傲。
那些记忆在他脑海里,犹如电影般一帧帧翻过。
随着画面的翻动,曹晓光一颗滚烫的心顿时变得拔凉拔凉的,翻到最后,曹晓光满脑子都是黑线。
身体的原主人叫莫野,生活在这个叫做大野部部落里,曾经也算是一个二世祖,父亲曾是公认的下一任族长,可惜后来离开了部落,去向不明。
听部落老一辈说,他父亲是被落难至此的他母亲拐走的(曹晓光看到这差点泄了)两年后,还在襁褓中的莫野被他父亲送了回来,寄养在当时的大长老柳时新家,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之后的每年莫野都收到其父托人送来的各种物资和银两,这些东西使莫野过上了幸福的糜烂生活,更在此期间收到了一张朱红信笺,里面是女孩的生辰八字,他知道,这就是所谓的婚约了。
女孩叫沐青青,是往东一百公里外的一个叫青禾部的族长的小女儿。
不出意外的话,他会和这个女孩结婚,然后度过平淡或者糜烂的一生。
然而,持续了十三年的物资供应,却在莫野十三岁时断绝了,一时间谣言四起,比较靠谱的说法是,他那素未谋面的老爹挂掉了,拜他老爹所赐,莫野直接从二世祖变成了生活都不能自理的野种。
经年积怨,一朝爆发,所有看不惯二世祖的人,开始肆无忌惮地报复和欺辱。
而一直好似不存在的青禾部未婚妻,也第一时间派人过来要取回女方的生辰八字,要取消婚约。
巨大的心里落差下,二世祖莫野打开了他老爹送来的最后一次物资,那是一个木盒子,送物资的人曾很严肃的警告莫野,不到性命攸关,不可打开。
在打开木盒子十天后,莫野以第一名的身份拿得一块小天院外门弟子的资格令牌,这消息顿时震惊了大野部和青禾部,大野部族长孟山顿时将莫野当成了宝,没防范却被这熊孩子从眼皮底下顺走了大野部的祖器。
然后莫野利用大野部的祖器,将要退婚的沐青青约出并将其淫辱,最后更干脆从大野部的古阵阵眼,用祖器一把毁了大野部传承了几千年的神阵,然后很华丽地,很理所当然地死了。
然而很不华丽的,很不理所当然地是,曹晓光穿越了过来,顶替之前的莫野,活了过来!
智盗祖器、强干悔婚妻、怒毁千年阵,短短三分钟,曹晓光就被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作死的功力所深深折服了。
他突然明白了,自己刚来这个世界时听到的那个族长跳着脚的大吼,这熊孩子,死一百次都是轻的,然后让曹晓光心塞的是,这剩下的九十九次,目前看来,极有可能落在自己头上啊!
想到这里,曹晓光哪里还能淡定的住,豁然睁开眼,就要起身开溜。
其实他身上的伤早好得七七八八了,只是刚来这个世界,一时还没琢磨明白,所以这几天一直在装死。
况且大野部四长老巫咸早已断言,莫野在强大的药物作用下肉体能够恢复,但神阵余威几乎完全毁灭了他的魂力,莫野最好的状况也是成为无魂人,也就是植物人。
经过用药和观察,巫咸得出这样的结论后,就再也没有来过,用在莫野身上的药物也停了,似乎他们都认为再在莫野身上用药,那就不是浪费了,那完全是脑袋有坑,所以莫野算是被很理智地遗忘了。
不得不说巫咸的判断很准,可惜他忽略了曹晓光这个穿越者,在巫咸下了断言,大野部也撤去了对莫野的严密监视后,几乎所有人都对莫野醒来不抱希望时,曹晓光的灵魂完全适应了这个身体,这具身体从新焕发出旺盛的生机和魂力。
于是曹晓光成了莫野醒了过来。
曹晓光睁开眼来,只见一灯如豆,昏黄的光线将一间原木搭建的小屋刷上一层朦胧的美感,只是这小屋太过简陋,几乎是家徒四壁,整个房间里,只有自己身下的一张小床,和身上盖着的一件破破烂烂的不知什么野兽的皮制成的褥子。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蜷缩在他脚边,睡的正香,嘴里不时的咕哝一声:“莫野哥哥、、、、“
曹晓光知道自己昏迷的这几天,都是这小女孩在照顾自己。
女孩名叫柳林,是大长老柳时新的独女,以前是莫野的跟屁虫,如今却只有她愿意照看一下自己了,曹晓光心中轻叹一声,本不想吵醒他,奈何这丫头睡的轻,曹晓光稍一移动,她便醒了过来。
“这么快就天亮了么“柳林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看了看曹晓光,然后揉揉眼,又看了一遍,再揉揉眼。
曹晓光被她动作逗得一乐,拍了拍她的脑袋:“再揉就把一双好看的双眼皮揉成包子皮啦!“
“呀,太好了,莫野哥哥,真的是你醒啦!“柳林大喜,一下跳了起来,又猛然捂住了嘴巴大惊:”不,不是太好,是太坏啦!莫野哥哥,你怎么醒啦,你要醒不来多好!“
“这是什么话?“曹晓光满脸尴尬,刚刚还小小感动一把,现在真不知该作何表情,暗想:”这时代的人都这么直接吗?“
柳林的心思显然不在面前的人尴不尴尬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来回一转,猛然趴下,把自己的头埋在莫野的褥子上:
“我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我也不知道村口第三课大树上怎么会有一个包裹的,明天二长老来,是要凌迟莫哥哥还是要把莫哥哥送去青禾部活祭,莫哥哥什么时候走的,都不关我的事,我就是睡着了而已嘛!“
看她把头埋在褥子里,小屁股撅着来回晃动,活像一只受惊的鸵鸟一样,曹晓光又好气又好笑。
清醒后,曹晓光本来也是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开溜,无奈被这丫头先发觉了,同时心中恍然,这丫头可能一直不敢睡太沉,就是为了帮自己安排这些,想到这,曹晓光心中莫名一暖,轻声道:“我不会走的。”
他声音很轻,态度却很坚决,这小姑娘虽然机灵,却涉世太浅,就算有巫咸的断言,但他绝不相信族长孟山没有后手,毕竟现在祖器的下落只有自己知道!这也是孟山坚持把莫野救活的另一个理由,而且这理由还不好明说,毕竟在自己眼皮底下被盗,这种关于脸面的事情,知道的人绝对不会太多。
自己偷偷溜走,肯定会殃及她这条池鱼,况且族长孟山明知道自己跟大长老柳时新走得近,又怎会轻易允许柳时新的女儿来照看自己?
何况部落四大长老,每个都是触机八层,族长更是凝形中期巅峰的存在,自己这刚刚触机三层初来乍到新的不能再新的新手往哪里跑?
“你、、、、、不走?”柳林从褥子间探出头来:“你难道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不就是偷了祖器然后把沐青青忽悠、、、、、、呃、、、、不对,,,,,约出来扒光了看一遍嘛!她是我未婚妻,提前验验货也很正常吧。”
曹晓光撇撇嘴,也不是什么大事,而那所谓的祖器,完全就是一铁疙瘩,连族长都不知道怎么用,孟山研究了六十年,最后拿祖器垫桌子用的,若不是莫野在他父亲给自己的信中隐晦地提起过那东西的形状,莫野绝对想不到孟山居然敢对大名鼎鼎的祖器如此不敬。
敬不敬是一回事,丢没丢可是另一回事!莫野心道现在最想让自己活的绝对是孟山。
“只是扒光了看一遍?!”柳林张大了嘴巴:“你这禽兽!你还毁了我大野部从建部以来的唯一神阵!而且、、、、、”
柳林嘴巴张了张,见莫野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知道说再多也没用,眼中不禁掠过一抹失望,改口道:“既然不走的话,你还不赶紧把祖器交出来,我爹正在跟族长周旋,希望族长能看在我爹这么些年为部族鞠躬尽瘁的份上,给你留一条活路!”
她其实很不能理解,像莫野这样的人,死了就死了,父亲为何总是要帮他,以至于现在他居然闯出这样弥天大祸来,尤其是在部族面临巨大灾难的当下,还毁了一座部族的传承神阵!连她都生出一股要掐死莫野的冲动,只是迫于父亲威严才一直不敢造次。
曹晓光也知道这时候逞强不得,默想了一下前世的莫野最后将祖器放置的位置,顿时一阵腿肚子抽筋,正要开口,就听屋外一把公鸭嗓子嘎嘎大笑道:
“活路不是没有,小爷我裆下就有一条,可惜门太矮,就看你这野种愿意不愿意屈尊一钻啦!”
话声刚落,老旧的门板被人一脚踢成碎片,四五个少年鱼贯而入,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每个人看曹晓光的眼神都像看死人一样。
曹晓光看向当先一人,顿时眉毛一挑,认出了此人正是这一系列事情的始作俑者,心中莫名地腾升出一股怒火,背心同时惊出了一层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