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寒山寺的钟声
林小泥蹲在汽车站的椅子上,穿着显眼的红色毛衣,十米外都看得出她在发抖!
“小泥!”丁俊杰大声地喊她。那个以前怎么叫都觉得别扭的名字,在这一刻竟然脱口而出还充满感情,有不可思议的心疼和不忍。
林小泥抬头一见是丁俊杰,立即想起身扑过来。不料蹲太久了,双脚已经麻痹,刚一触地就摔了个狗吃屎。丁俊杰大步跑过去,一把拥住她僵硬如冰的身子,死命得把她抱在怀里,让她身子能暖和一点。
见她只穿一见毛衣,脸、鼻头、手都冻得通红,颤抖着的嘴唇已经是乌紫得可怕,想必早已冻得毫无知觉。
丁俊杰吓坏了,那种揪心的疼竟犹犹豫豫地从心底升起,早先想到的骂词也竭尽忘光。
小泥定了定神,二话不说,张嘴“哇——”地哭起来。越哭越委屈,越觉得伤心,一发不起收拾,“啊——呜——我———好冷!我——好怕!恨——恨死你!”
由于太冷,她一边哭一边就把小脸往丁俊杰的大衣里钻。
丁俊杰顾不得冷冻,忙脱下外套给她披上,再把她抱到椅子上,紧紧拥住小泥瘦小颤动的身子,忍不住问:“你怎么在这里?怎么不回家?你在这里坐多久了?”
小泥不回答,一个劲儿哭,含糊不清的说话,不断叫冷。
丁俊杰只得把她抱得更紧,用脸和她的脸取暖。
她的脸冻得吓人!
他又忙把衣服解开,让小泥把手放在他内衣里……
候车室里冷清至极,偶尔进出一两个乘客,好奇得望着这对抱成一团相互取暖,动作奇异的“情侣”,以为他们正在演出一曲生离死别。
大概过了半小时,小泥终于不再发抖,脸也不再青紫得厉害,丁俊杰这才松了口气。
“小泥,你怎么坐在这里?”他轻声的问,用从未对女人说过的温柔,害怕吓住怀里的小东西。
小泥断断续续,用委屈万分的声音嚷:“爸爸妈妈不要我了!我不喜欢当医生,可他们偏让我去!还凶我,我好冷……又没钱,我找佳然哥他居然说要陪他老婆看电影!找你收留我,你也不肯,你也凶我!我……我是个没人要的人!”说着一伤心,眼泪又滚滚而下。
“我哪时凶了你?”丁俊杰觉得莫名其妙。
“就凶了就凶了!”小泥不依的摆动双手,撒起泼来。
“好好好,凶了凶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丁俊杰见她脏着一张小花脸,这一哭又如一只被遗弃的小猫似的,冻得话都说不清楚了,也不忍心再和她计较。耐心的哄她“别乱动了,呆会又冷!”再轻轻把她的双手捉住,塞进衣服里。
小泥见对方妥协了这才罢休,却止不住哽咽的余波,把头往他怀里钻。
路人见了这一幕,忍着笑快步走开,末了还回头观望。
“丁俊杰,我好冷哦!”小泥缩在他怀里嘀咕。
“活该,谁让你出门不穿衣服?”他故作有气地说,却把她搂得更紧。
“我出门时还挂着大大的太阳呢!”小泥不满得说,“谁知道这鬼天气变得那么快?”
“你还有理呢!都不知把你妈急成啥样了,他们都打算报警了!”
“你怎么知道?哼!你知道我妈怎么逼我的?她一点都不喜欢我!”
丁俊杰一听小泥那话,就知道一定又是小泥前途与爱好相矛盾的事。他叹口气说:“他们当然喜欢你,你妈还哭了呢。”
林小泥听说母亲为自己担心落泪了,心里一酸,不多语了。
丁俊杰瞅瞅怀中安静乖巧的女孩,心想你几时才长大。
再过了一会儿,丁俊杰怕这样下去两个都会感冒,说:“这里离公司近,我们先回公司,明天送你回家。”
林小泥不说话,一动不动,一双刚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清凉光彩,隐约含着不怀好意的笑,盯着丁俊杰。
“回去吧!你想在我怀里呆一辈子啊?”丁俊杰见她那可笑的表情,打趣地说。
点头。
“走啦!我衣服都给你了,你希望我冻死啊?”
拼命点头。
“快起来!丫头骗子!”丁俊杰不由分说把小泥推到一边,起身时闻到一股暖暖的女人香。
是小泥的体温和味道。
重庆的冷,温度不低,却是极其刺骨。
丁俊杰把外套给小泥了,自己一起身就是一个寒战。
然后慢慢向前走,“走吧。”走了几步发现那小泥没跟上来。回过头一看,她正翘着小嘴瞪着丁俊杰,一点没有要走动的意思。
“又怎么了?我的小祖宗!再不走我们两个明天都得上医院!”
林小泥气得直跺脚:“哎哟,叫我什么走嘛!我的脚麻了,你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向前走丢下我不管呐?”
“那怎么办?”
“你!”小泥在心里直骂丁俊杰呆瓜,“你不会背我走啊?”
“哦,”丁俊杰恍然大悟,蹲下,说,“你上来吧。我是个男人,有时粗心点,没想到那么多。”
林小泥边慢条斯理的往丁俊杰背上爬,边嘀咕:“你长得哪点像男人?”
这是林小泥第一次说丁俊杰长得不像男人,以后她会经常说。
原因有一点,因为丁俊杰笑起来有酒窝,而那是林小泥一直渴望拥有而不得的。于是吃不到葡萄的小泥动不动就嚷“你不是男人!”
“你说什么?”丁俊杰听这不知死活的丫头乱说话,玩心一起,“小心我把你摔出去!”然后故意左摇右晃的吓唬她,双手却把她的脚抓的很紧。惹得小泥“咯咯”地笑,像钟声,从寒山寺传来。
林小泥在丁俊杰背上兴奋得不得了,又恢复了活力,唧唧喳喳闹个没完:
“丁俊杰。”
“嗯?”
“雨水落在我脖子里,好冰呐!”
“忍着。”
“你背上好宽哦!”
“呵呵。”
“你头发好香啊!我闻到了。”
“……”
“我手冷。”
“活该,谁叫你什么不好玩,玩离家出走。我才不管你……把手放进我衣服里来吧。”
“你的耳朵好冰!我帮你呵气!”说完,小泥对着丁俊杰右耳不停得呵起热气。
“喂!别闹了,好痒!”丁俊杰歪着头躲开她,一股莫名的快感却随着耳根腾升,在全身蔓延开来,让丁俊杰愣了好久。
“哈哈……”又是那种林小泥特有的笑,清脆爽朗,自然,清凉。
“丁俊杰。”
“嗯?”
“我沉吗?”
“还好。”
小泥突然想起多年以前,当她还是个小孩的时候,就常和佳然到远点的地方去玩,回来的路总是不愿意自己走,哀求佳然背上。
现在想起,似乎童年是在一个大哥哥的背上度过的。
“那你以后好经常这样背我,好吗?”
以后?经常?丁俊杰对这两个词琢磨了一阵,没明白,好奇地问:“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突然觉得你是个好人。”小泥最后一句说得很轻,因为她说谎了。她在心里的答案其实是:
“因为我觉得你像佳然。”但终究羞于说不出口。
丁俊杰觉得这个回答风马牛不相及,却也没多再问。
他背着董事长那娇美清丽的女儿,走在平安夜里空无一人的大街,又冷又饿。一种共患难的滋味在两个年轻人心里孜孜成长。
期间时不时的传来小泥开怀的笑,这股寒山寺的钟声就这样被平安夜的天空记住。一如诗句里,意境超然的钟声,飘飘悠悠,从姑苏城外远古郊外的寒山寺里,一直荡到丁俊杰的心中。
坐车回到公司,丁俊杰先用那煮方便面的小灶熬了一锅姜汤。然后使尽哄吓骗诈逼,总算让小泥喝下半碗。
然后让小泥睡自己的小屋,自己却在办公室蜷缩了一夜。
大概太累了,很快就睡着。睡前去屋里给小泥加被子的时候,就已听见他安稳细小的鼻息声。
“小丫头骗子!呵呵!”丁俊杰在黑暗里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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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 12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