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雕腿上中了一剑,血流如注,渐渐低飞,快着陆时两只爪子一松,夏玉儿“扑通”摔在了地上。她后脑碰在地上一块石头上,白眼一翻,顿时晕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时已是残阳西下,满天都是紫红的霞光。
稍微挪动一下身子就觉得很疼,浑身都在疼,她低下头,发现自己背靠着一棵大树,手脚被绳索缚住,腰间的佩剑也不知落到了什么地方。
她稍微镇定下来,心里已经有了谱:“那头金雕绝对不是普通的飞禽,是这里的妖精。”
很快,她的想法就得到了证实。
一个粗鲁的声音骂道:“我叫你把郑瑛淇捉来,你给我带回来一个小妖精,你是猪脑子吗?”
夏玉儿吃了一惊:“是袁洪!原来他早知道我们到了阿修罗界,他叫谁去捉瑛淇姐姐?”伸头张望,只见西南方向大约三丈远的地方有个山洞,山洞外站着两个妖精。其中一个是袁洪,另外一个相貌虽然陌生,但他背上的两只翅膀告诉夏玉儿,他就是那头金雕。
袁洪又开始骂骂咧咧。金雕精低着头,等袁洪骂完了他才敢开口:“您说那郑瑛淇是个天仙一般的美人,我就……”
他话没说完,脸上就挨了袁洪一记掌掴。
袁洪指着他鼻子骂道:“******!见到漂亮娘儿们就不长心眼了。你要是觉得她们两个都好看,她们身上带的是仙气还是妖气你分不清吗?真是粪桶!”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继续骂道:“你就是用来装粪的,不是装饭的!”
金雕精被如此恶毒地侮辱居然不敢反驳,低眉顺眼地附和道:“是是是,我是粪桶。”那模样真是既窝囊又滑稽。
夏玉儿实在忍不住,一下子笑出声来。
袁洪闻声,斜睨夏玉儿一眼,又问金雕精:“哪儿伤着了?”
金雕精道:“在腿上,被人刺了一剑。”
袁洪道:“我瞧瞧。”低下头,见他左腿有一处很深的创口,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抛给他,道:“自个儿抹药。”
金雕镜大喜,连声道谢。
袁洪道:“下回办事给我用点脑子。我可以给你二百年功力,也能将你打回原形,知道吗?”
金雕精惶恐不已,赔笑道:“小人一定牢记。”
袁洪哼了一声,道:“滚吧。”
他走到夏玉儿面前,瞅了她片刻,道:“我记得你是妲己的表亲,她不是几年前就把你接到朝歌了吗?你怎么和姜子牙一伙人混在一起?”
夏玉儿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袁洪哼了一声,道:“小丫头还挺有见识。”右手食指朝夏玉儿身上一指,她手脚的绳索立即脱落下来。又道:“算你们有本事,居然能猜到我在阿修罗界。你们来了多少人?都有哪些酒囊饭袋?”
夏玉儿还未吭声,他轻蔑地道:“来多少我都能对付得了。”冷着脸道:“你给我进洞去,别想着逃跑。想逃出我的手心,你还早了几辈子呢。”
夏玉儿边走边想:“姑且忍你一时,等瑛淇姐姐和木吒来了自然会给你好看。”倏地想起金吒被袁洪捉到阿修罗界还不知他下落,回头再看时袁洪已经走远了,只得低头进了山洞。
洞里还好,挺宽敞的,地上铺着厚厚的干草。她浑身酸痛,便坐了下来,自己按摩手足的淤青之处。
过了半个时辰,天完全黑了下来。洞外,除了树上的几只斑鸠再无别的生灵,四野阒然。
夏玉儿的胃难受极了,昨天的早膳和今天的早膳吃的都是水果,中午到现在更是滴水未进。那几只斑鸠看起来肉质肥嫩,烤来吃应该相当可口。她四下看了看,抓起一把小石子,朝洞外走去。
“啊!”
夏玉儿发出一声尖叫。她右脚刚踏出洞口一步,地上就腾地升起一股蓝色的火焰,鞋子立刻烧着了,火舌迅速往脚踝处蔓延。还好她及时扑灭了脚上的火焰。她扶着石壁慢慢坐下,咬着牙,极其缓慢地把右脚那只烧得千疮百孔的鞋子脱了下来。等她看见自己的脚时,顿时吓得不轻。
烧伤很严重,她试着把袜子脱下,可稍微动一下就钻心的疼。把一只袜子脱下来,也许要撕掉一层皮。但如果就留着不动,伤口迟早要化脓溃烂。
这个时候,洞内出现了一个修长的影子。
夏玉儿一惊,叫道:“是谁?”
洞外那人没有答话,取出个火折点亮了,低头进了山洞,他进洞的时候蓝色火焰没有出现。
火光照亮了来者的脸庞,夏玉儿神奇地忘记了脚上的疼痛,站起来送入他的怀抱,喜极而泣:“大哥,我终于见到你了。”
金吒一言不发,抱起夏玉儿,轻轻把她放到松软的干草上,然后默默把肩上的一个包袱取下打开,里面是几个馒头,一个竹筒水壶。馒头虽然已经不怎么热,夏玉儿还是狼吞虎咽吃完了。
夏玉儿喝了口水,打量着金吒,眼泪流了出来,一把抱住他,道:“不用担心,要不了多久我们一定会平安出去的。”
金吒还是什么话不说,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夏玉儿察觉到了他的异常,抬起头端详着他,眼神变得疑惑起来。
她抚着他的脸问:“你怎么不说话?”
金吒看着她,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仿佛她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人。
过了良久,他终于开口了:“你是谁?”
简短的三个字,如同当头一个炸雷,把夏玉儿惊得连脚上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她的声音颤抖着:“你……你说什么?”
金吒的认真的神情告诉她,他没有说谎,是真的不记得她了。
他又问了一遍:“你是谁啊?”说完这话,他就转身离开了。
过了几乎半个时辰,夏玉儿才痛哭流涕。
第二天早上,金吒又来送饭。和昨晚一样,他面无表情,一句话不说,不过当他瞥见夏玉儿惨不忍睹的右脚时,微微皱起了眉头。
夏玉儿一宿未眠,或者说是哭了一宿,眼睛肿得好像两只小核桃。
她望着金吒,金吒也望着她,两人什么话都没说。
他是真的不记得她了。
夏玉儿心痛如绞,嘴唇一动:“你……”
金吒忽道:“我去找些药来,你在这儿别动。”掉头就走,没过多久就捧着个包裹回来了。
包裹打开,里面有一只亚腰葫芦,几块白纱布。他看了夏玉儿一眼,道:“忍着点疼。”说完左手握着她脚踝,右手把黏在她皮肤上的袜子撕了下来,弄得他手心全是热乎乎的血。夏玉儿倒也挺能忍的,自始至终一声不吭。
金吒把葫芦塞子拔了,口朝下,一股清泉般的透明液体倾倒在夏玉儿血肉模糊的右脚。顿时,夏玉儿觉得痛感消失了。金吒把她的脚包扎好,起身道:“记得明早把纱布拆了。”
正欲离去,忽然手腕一紧,被夏玉儿抓住了,他使劲甩脱,嗔道:“你干什么?”
粗鲁的语气和动作令夏玉儿一愣,跟着就是抽泣。她这么一哭,倒让金吒心软了。
金吒在她身畔坐下,想安慰她,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由得大为窘迫。好不容易夏玉儿哭完了,她擦擦眼泪,道:“金吒,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金吒反问:“金吒?我的名字叫金吒吗?”
这话可把夏玉儿惊得目瞪口呆,隔了半响才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不知道你是谁吗?”
金吒拍着脑袋,道:“我不知道啊,你认识我?”
夏玉儿道:“我是玉儿啊,夏玉儿。你姓李,父亲是昔日陈塘关的总兵李靖。你是李家的长子,七岁拜在文殊广法天尊门下学艺,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金吒头一歪,喃喃道:“玉儿,玉儿。”
夏玉儿眼神迫切,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大喊:“快想起来呀!”
他想了半天,尴尬地笑了笑,道:“真是不过意,姑娘你说的这些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他竟然不知眼前这个少女就是他的未婚妻子。
夏玉儿柔肠寸断,握住他双手道:“告诉我,你还记得些什么?哪怕只是一点也行。”
金吒道:“我只知道我小名叫狗毛,生下来就被父母遗弃了,姓什么都不知道。”说罢笑了笑。
夏玉儿一怔,道:“什么?狗毛?怎么会有这么难听的名字?”
金吒道:“对,就叫狗毛啊。那个袁洪袁师傅就是这样叫我的。”
夏玉儿怒道:“这些是袁洪对你说的?”
金吒点头道:“对啊,他是我的养父。我的武功都是他教的,他还教我……”
夏玉儿越听越怒,一个耳光扇过去,斥道:“你这个糊涂虫!居然认贼作父!”
金吒也怒了,道:“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如此蛮横?”
夏玉儿一呆,瞥见他脸上的掌印,登时心生怜爱,摇头道:“不不不,你听我说。袁洪不是好人,他的话你不能信!”
金吒脸色沉了下来,道:“不许再说他的坏话。”
夏玉儿欲哭无泪,她的泪腺在昨晚就干涸了。她能做的,就是温柔地看着金吒,默默祷祝:“老天啊,请你快些开眼,让我的金郎恢复从前的样子吧。”
金吒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了,道:“夏姑娘……”话没说完,嘴唇倏地一热,浑身包裹在一阵似幽香之中。
夏玉儿的手臂环绕在他的脖子上,樱桃小口封住了他的嘴。
金吒惊骇不已,不知这个陌生少女为何会吻自己。起先他还在抗拒,但很快意志就软化了,结实的胳膊怎么也推不开夏玉儿娇柔的躯体。
他合上了眼睛,默默接纳了这个长而温柔的吻。
等夏玉儿松开他时,即使不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的脸一定很红。另一方面,他觉得这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似曾相识。
他低声道:“夏姑娘……”
夏玉儿轻声打断他:“叫我玉儿。”
金吒一愣,改口道:“玉儿。”连他自己都怀疑居然可以叫得这么自然。
夏玉儿笑着应道:“嗳。”
金吒头脑很乱,隐隐觉得夏玉儿和自己肯定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但又想不起来她究竟是谁,想得多了不免头痛,右手捂在了额头上。
夏玉儿关切地问:“怎么了?”
金吒摆手道:“没……没什么。”站起来道:“夏姑娘。啊不,玉儿。我要走了,明早我再来看你。”
夏玉儿眸子发亮,柔声道:“好,我等你。”
金吒走了。那天晚上,她睡得很踏实。
第二天一大早,夏玉儿就被袁洪的唾骂声吵醒了。她走到山洞边上,悄悄朝外张望,除了袁洪,还有金吒和金雕精。
只听袁洪骂道:“妈的。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污也。留着你还有什么用?”嘴朝金吒一努。
金雕精大惊,立马现出原形,振翅腾空。可金吒的速度比他快了数倍。金吒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箭一般地冲上云霄,一屁股骑在金雕精身上,臂弯紧紧勒住他的脖子,硬生生地把他的头颅扭了下来。
那血肉横飞的惨烈场面令夏玉儿心惊不已。
袁洪满意地拍了拍手,笑道:“狗毛,这家伙赏给你了。”说完大笑离去。
接下来金吒做了一件让夏玉儿瞠目结舌的事。
他趴在金雕精的尸体上,大口大口地喝着鲜血,那表情,充满了欢畅和惬意。良久,他站起来,舔了舔嘴角的血迹,长长舒了口气。夏玉儿以为就这么完了,可更恶心、疯狂的还在后面。金吒撕掉金雕精的羽毛,埋头吃起了血淋淋的生肉,还不停地咂嘴,似乎在说这肉真是美味。
夏玉儿摇摇欲坠,胸中一阵恶心,手扶着石壁,弯腰呕吐起来。她不敢相信,平日端庄斯文,喝汤都鲜有声音的金吒居然变成了一个茹毛饮血的怪物。
她暗暗在心中立下誓言:“我要让他回来,我一定要让他变回原来的模样,不管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