妲己并没有逃得多远,夏玉儿还能感觉到她的妖气。
正东,不到五里,加紧追赶,不会让她跑掉。
本来大可以放妲己一马,但夏玉儿没有这么做,她要做的是把妲己捉回,交给女娲。从妲己出卖金吒和木吒独自逃走的那一刻起,她对表姐最后的一丝亲情和怜悯戏剧性地消失了。妖气渐近,她默默地抓紧了藏在袖子里的缚妖索,这是今夜离开大营时女娲交给她的,本以为无用武之地,可马上就要派上用场了。
已经能看见妲己的背影了,夏玉儿将缚妖索展开,远远地掷了过去。
嗖!原本只有两尺来长的一根绳子,脱手后化为一道长逾一丈的火舌,捆粽子似的死死缠住妲己。
夏玉儿叹了口气,默念咒语,将妲己带回大营。
女娲和李靖一直在帐中等候他们三人,见只有夏玉儿一人回来,妲己又被缚妖索捆着,忙问端的。夏玉儿简述经过,指着妲己,掩面呜咽道:“娘娘,您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我……我是不管她了。”过去抓住女娲的衣袖,泣道:“他们兄弟和袁洪打了起来,袁洪好生厉害,求您快去援手……”话没说完就晕倒在地。
女娲俯身,使劲掐她人中,右手搭脉,发觉她只是暂时昏厥,叫李靖不要担心。李靖吩咐亲兵:“去请郑姑娘来。”亲兵应了离帐,片刻郑瑛淇入内,夏玉儿亦悠悠醒转,李靖嘱托郑瑛淇好好照料夏玉儿。
二女走后,女娲冷冷地望着妲己,道:“这一回,不管什么人求情,我都不会饶你了。”
妲己颤声道:“娘娘……”
女娲冷冷地看了妲己半响,拂尘一挥,缚妖索自动松开,飞到了她手里。妲己还以为这一回女娲仍是饶了她性命,不由得满脸喜色。
女娲喝道:“李靖!”
李靖连忙应道:“弟子在。”
女娲道:“收!”
妲己当然明白这个字的意思,但她还抱了最后一丝侥幸心理,倏地朝李靖放出一团黑雾,可毫无用处。李靖祭起玲珑宝塔,黑雾转瞬便即消散,妲己的元神亦被镇住,手脚没了知觉,动弹不得。女娲取出日前收伏妲己的伏魔宝葫芦来,只听哧溜一声,妲己的身子化为一股青烟,被葫芦里的神风吸了进去。
女娲叹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真不该早早给她解了咒。”
李靖收回宝塔,问女娲如何处置妲己。女娲道:“不必杀她,但也不给她自由,就将她永世囚禁。”
李靖道:“娘娘,这样惩治妲己是不是太轻了?”
女娲道:“不轻啊。她在葫芦里头,每日有六个时辰受烈火焚身和万箭穿心之苦,想死死不成,活着又比死了还痛苦。”
李靖心中打了个突,道:“对待罪孽深重之辈,理应重罚。”
女娲道:“李靖,随我去接应金吒和木吒。”
李靖道:“弟子不敢劳动娘娘圣驾,还是让哪吒与弟子去好了。”
女娲道:“不用说了,这就走吧。”
李靖不敢违逆其意,遂道:“是。”走出营帐,外头依旧暴雨如注,犹如天河之水决了堤。女娲将拂尘挥了三下,顷刻万里无云,星星和月亮重现夜空,雨不知不觉地停了。
女娲道:“这雨已转移到西北久旱之地。”当下驾起庆云来,李靖尾随其后。
行了片刻,李靖忽道:“娘娘,金吒木吒俩对付袁洪一个,纵然不是绰绰有余,也决计吃不了亏。”说到这儿打住了,心想何必劳您大驾呢。
女娲道:“未必。”
白桦林出现了,女娲眉头一皱:“怎么只有一人?不知是金吒还是木吒?”
李靖年纪虽长,道行却不如金吒等小辈,是以他觉察不到仙气,见女娲皱眉,遂问有什么地方不妥。
女娲手指西首,叹道:“我们来迟了一步。”
李靖目光下垂,惊道:“孩子!”
木吒倒在地上,脸如金纸,胸前衣裳红了一片,嘴角留有血渍。李靖抢过去扶起儿子,把脸凑过去,感到鼻息犹存,心中稍宽。女娲也下了庆云,过去抓住木吒手腕号脉,不由得悚然一惊,摇头道:“这孩子十余载的修行全都没了。”
李靖大惊:“什么!”
女娲道:“赶紧带他回营治疗,别的以后再说。”
李靖负起木吒,又道:“犬子金吒……”
女娲打断他:“金吒不碍事,救人要紧,快走!”尽管这么说,心里着实没有底,因为金吒的仙气虽然是稳定的,但他身边还有一个妖气强得出奇的妖怪。
二人回到营地,即刻为木吒诊治。李靖解开木吒胸前衣裳,只见他胸口露出一个乌黑的掌印来。
女娲道:“胸前中掌,应该伤着任脉了。”右掌轻轻按在木吒“膻中穴”上,运元神帮他疗伤,半响,两条柳叶眉一挑,道:“他手足三阴俱受震荡,这一掌力道当真不小。”
李靖叹道:“以他们兄弟的修为,又有吴钩、诛仙两柄神剑,居然还能弄得一个受重伤,一个下落不明。”
女娲道:“莫急,等他醒过来一切自有分晓。”加紧催动元神,顶上三花骤现,胸中五气源源不断地输送到木吒体内。
须臾,木吒咳嗽几声,缓缓睁开了眼。李靖大喜,朝女娲深深一揖:“弟子代小儿谢过娘娘。”
木吒也认出了女娲和父亲,道:“多谢娘娘。”声音甚是微弱。
女娲道:“好生歇着,明日我再来瞧你。”
李靖送女娲到帐外,低声问:“娘娘,攻打袁洪的计划是否照旧?”
女娲道:“当然。”又道:“木吒修行时日不长,道行是能恢复如初的。”
李靖躬身一揖:“多谢娘娘。”
翌日女娲施法,将五气自泥丸宫打入木吒体内,约莫一顿饭工夫,木吒元神重现,道行较之昔日反而更胜一筹,父子二人一齐拜谢恩德。
女娲问:“木吒,妲己已被玉儿擒住。你们兄弟和袁洪交手,怎么不见金吒?”
木吒道:“回娘娘,我们不是袁洪的对手,弟子被那厮打伤,大哥也被他掳走了。”
李靖大为惊讶:“你们两个人居然打不过袁洪?”
木吒点头道:“千真万确,那厮空手与我们过招,只用十来招就从我手中抢走了吴钩剑。那空手夺白刃的功夫当真……”重重地叹了口气,一拳捶在大腿面上,愤恨不已。
女娲问:“那你大哥呢?”她心想论修为、武器、心态、经验,金吒都要比他弟弟高出一截,他没那么容易束手就擒,想必有过一番恶战。
果然木吒道:“大哥和袁洪斗了五十多招,将文殊师伯的绝学发挥到了极致。可惜袁洪忽然使诈,他才以一招之差落败,但诛仙剑何等威力,大哥败中反击,袁洪也被大哥的‘龙吟苍穹’打伤。本来他们两人都受伤不轻无法再战,袁洪击败大哥后走到我面前,把我的元神全都吸走了,顷刻便又神采奕奕的。”
李靖惊道:“吸了你的元神?那是什么妖法?”
女娲打断他:“下回小心提防就是了。”顿了顿,又道:“午时升帐。”
李靖道:“是。”心知女娲要同诸弟子、大将商议来日攻山之事。
金吒一宿未归,可愁坏了夏玉儿,次日她只身去见李靖,被营帐外的亲兵拦住,说主公在与女娲娘娘、三公子、郑姑娘以及各位将军商谈要事,请夏姑娘先回,虽然讲得谦恭有礼,却明显有下逐客令的意思。
夏玉儿微觉气恼,道:“我不进去,你告诉我,大公子在什么地方?”
一名亲兵道:“大公子为主公办事至今未归,夏姑娘还是回去等吧。您放心,以大公子的武功,一般人根本动不了他。”
夏玉儿只得回去。帐内,女娲细说行军之策。她指着地图道:“袁洪驻军的这座山,除了西面临河,另外三面都是重峦叠嶂。我们虽然人数远超敌军,但他们熟悉地形,又是居高临下,可谓占尽地利。加之袁洪暴殄天物,他手下的腐尸军非同小可,敌守我攻,注定会是一场血战。”朝李靖使了个眼色。
李靖接口道:“因此,娘娘取来了西方极乐世界的青莲宝色旗、瑶池金母的素色云界旗、八景宫掌教大老爷的离地焰光旗。”取出素色云界旗和青莲宝色旗,分别交给郑瑛淇和哪吒。
女娲交代了宝旗的用法,问:“明白否?”
郑瑛淇和哪吒精神大振,齐声道:“明白!”
女娲甚是满意,朗声道:“三日后起兵,誓要一举剿灭敌寇!”
帐中自李靖以下诸人一齐应道:“是!”
女娲道:“时辰已到,走吧。”携了四名女童飘然出帐,众人连忙出去拜别,口称“恭送娘娘”。微光中五人脚踏五色祥云,转眼没了踪迹。
郑瑛淇问李靖:“伯父,师弟的事怎么办,要不要派人去找他?”
李靖正为这事烦恼,道:“木吒伤势已愈,你去和他商量一下吧,我实在管不了。”亲生儿子失踪,焉能不心急如焚?只因军务缠身,这才把寻找金吒的事交给郑瑛淇。
郑瑛淇匆匆告辞,朝木吒的帐幕走去,途中碰上了夏玉儿,二人交谈几句,一同去见木吒。见到木吒,她们才知金吒被擒的经过。夏玉儿见识过袁洪的凶恶,心想金吒杀了常昊、吴龙、金大升三妖,已结下不共戴天之仇,落到袁洪手里凶多吉少,不由得失声痛哭起来。
木吒安慰道:“小嫂子,放心好了。袁洪是不会杀了大哥的。”
夏玉儿止住了哭泣,问:“你怎么敢肯定?”
木吒道:“第一,我猜大哥到了他手里一定成为了人质,这人质要是死了,还有什么用?第二,现在大哥的仙气仍旧稳定,这就更能断定他好端端地活着。”
郑瑛淇蹙眉道:“别动不动就说‘死’,不吉利!”
木吒笑笑不语。
他适才分析得倒也入情入理,夏玉儿稍微宽心,擦去眼泪,愠道:“嫂子就嫂子,什么叫小嫂子?”
木吒笑道:“不是看你年纪小嘛。我是十八岁上认识你的,那时候你才十六吧?”
夏玉儿白了他一眼,没心思和他说笑。
三日一晃而过,三十六个时辰内,李靖倒也派了不少人手寻找金吒和袁洪,可惜毫无线索。夏玉儿背地里常一个人痛哭,只有郑瑛淇知道,默默陪着她。郑瑛淇何尝不是一样的心思,无奈有重任在身,只得暂将金吒的事搁置一旁。这日李靖发兵三万,与以往不同的是,这回由木吒任主帅,他与哪吒、郑瑛淇隐身在半空,观察敌军的动向,只待时机成熟,便向大军发信。
山下,五千弓箭手,二十座抛石机严阵以待,战前准备在紧锣密鼓中进行。等了快一个时辰,不光木吒,众军士都有些不耐烦。便在这时,只见东方亮起一道耀眼的白光,紧接着又是一道金光亮起,那是郑瑛淇和哪吒在用素色云界旗和青莲宝色旗发讯。
木吒一声令下:“杀!”
嗡嗡——抛石机被推了出来,块块巨石在晴空划出一个个弯曲的弧形,山崩地裂的轰鸣之后是震天的惨叫和呻吟。山下是西周最精锐的三个营,山上,郑瑛淇挥舞素色云界旗,须臾山头被五色祥云笼罩,阵阵扑鼻异香之中以瑶池金母为首的三十六位得道真仙赶来助阵。
李靖对哪吒道:“我们也上吧!”此时木吒已率三营将士冲上山,只听吼叫声中,腐尸军出动了,可惜它们今日难逃一劫。哪吒将青莲宝色旗一挥,万里晴空突现二十四颗金黄的舍利子,腐尸们被舍利子射出的万道金光镇住,顿时没法行走。
瑶池金母喊道:“李靖,这群活死人交给我们,你们只管去捉拿袁洪。”
李靖遥遥应道:“是。”把手中的离地焰光旗朝最高的山峰上一掷,旗杆似标枪一般没入石头里,旗面迎风飘扬,冒出一束束猩红的光芒。红光好似长了眼睛,专门往敌军身上钻,只要被红光射中,不论是人还是腐尸全都化为乌烟。
这一仗打得异常顺风顺水,在朱雀、玄武、青龙强大的攻势前,三万多成汤士兵抵抗了半个时辰就举起了白旗,袁洪费尽心血造出来的数千腐尸被三十六位真仙和离地焰光旗的红光杀得骨灰都不剩。
李靖谢过瑶池金母等三十六位真仙,郑瑛淇欲将素色云界旗归还。瑶池金母摇头道:“此旗你们留着还有用处,待姜子牙封神告竣,我自会派人取回。李将军,郑姑娘,祝你们早日证道,后会有期。”
李靖和郑瑛淇也拱手道:“后会有期。”群仙转眼离去,李靖对郑瑛淇道:“快,去找到他们!”
郑瑛淇道:“是。”李靖说的他们,当然是指金吒和袁洪了。
不想找了半日,整座山被搜了个遍,仍未发现金吒或是袁洪的踪影。郑瑛淇和木吒告诉了李靖,李靖不由得大奇,道:“莫非他们根本就不在山上?”
郑瑛淇道:“多半是的,自攻山那一刻起我就没感觉到师弟的仙气。”运起元神感应,少顷,道:“现在也没有,就是袁洪的妖气也是一点都没有。”
李靖沉吟片刻,道:“回去再说。”下令班师回营。
三万大军连同一万多名俘虏浩浩荡荡地回到营地,不管怎么说,打了胜仗还是需要庆祝一番的。当晚李靖下令犒赏三营将士,烹羊宰牛,美酒如流,全军大宴直至天明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