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个小时过去了,手术室的灯好不容易灭了,几个人都簇拥到手术室门口。医生一出来就被他们团团包围住了。
知道这些人的心思,医生便主动交待:“你们放心,黄小姐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背上的伤势没有大碍,就是失血过多,没事的。”
田柯消无声息地走到唐姿柔身边,告诉她:“黄苓醒来身体会很虚弱,准备一些补血补气的食物给她,可以让她早点复原。”
谁以谁为中心,谁对谁有爱意,简直就是一目了然。阿尹见黄苓被推出手术室,自己也便一并跟着去了病房,自己身上的伤势已经丝毫不去理会了,阿尹满心都是黄苓的健康。
在骆虎的安排下,几个保镖轮番守着病房门口,不让任何不良居心的人接近黄苓,而自己也就可以抽身去处理其他事务了。
在经过唐姿柔身边的一剎那,骆虎对她说:“是不是我,你会一清二楚的,你需要做的,就是照顾好小苓。”
注视着骆虎离去的背影,唐姿柔感慨万千,要不要相信他呢?骆虎一贯行事坦荡磊落,可是在这个圈子谁又能保证谁不变?其实唐姿柔自己也认为,骆虎说得不错,若不是当初自己意气用事杀了吴承萧,可能黄爷的事早就水落石出了,现在死无对证,而那个真正的幕后黑手又开始对黄苓下手了。
“都是我的错,害了阿苓。”唐姿柔呢喃自语。
田柯抓住唐姿柔的手:“不是你的错,走吧,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去吃点。”
“我没胃口,我想守着阿苓。”
田柯硬生生拉走唐姿柔:“就当陪我吃一点,黄苓有阿尹照顾,没事的。”
坐在餐厅里,唐姿柔只吃了两口便再也吃不进去了,满脸的心事重重。
生在这个复杂的世界,谁没有心事,可唐姿柔背负的确实太多了。即便是这样,唐姿柔也从不心疼自己,过去也从没有旁人来心疼她,只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田柯将一块鸡腿肉夹进唐姿柔的碗里,劝说着她:“身体要紧,多少吃一点,你还要照顾黄苓呢!”
一听到黄苓这个名字,唐姿柔就像上了发条一样,她抬起头看了田柯一眼,而后立马捧起了饭碗,大口大口地扒起了饭。
唐姿柔的这个反应让田柯有些哭笑不得,苦口婆心的劝说竟不如“黄苓”两个字管用,女孩子间奇妙的情感使田柯产生了深深的好奇。
飞快的解决了一碗饭,唐姿柔用纸巾擦了擦嘴,气定神闲地坐好,缓缓开了口:“阿尹是你什么人?”
顿时一个激灵,田柯瞬间对眼前这个女子佩服得五体投地,可他始终不明白唐姿柔是如何察觉到这一点的。
“你怎么知道?阿尹是我弟弟。”田柯一脸的惊诧。
唐姿柔神情有些微妙,不禁感慨:“这个世界太莫名其妙了,你们两兄弟一点都不像。”
有些问题,田柯藏在心里很久了,他发觉此时的唐姿柔与之前有些不一样,便也提起勇气问了她:“你有想过摆脱你现在的身份,做回一个普通人吗?”
面对田柯严肃的提问,唐姿柔的心一沉,五味杂陈,她垂下眼帘、神情悲怆:“我给你讲过我的过去,我从来就不曾是个普普通通的人,要怎么回去?说实话,我很羡慕普通人的生活,但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让黄苓回归一个普通女孩的生活,十三岁时开始,我就这么希望了。”
田柯将手覆上唐姿柔的手背,眼神温柔:“你不能总是以黄苓为中心,你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该有自己的归宿。”
眼前犹如一亮,唐姿柔凝视着田柯,直白地问:“那你是吗?”
“什么?”田柯被问得一头雾水。
唐姿柔双目如炬,不肯放过面前的田柯:“你是我的归宿吗?你喜欢我是吗?否则为什么这么关心我?”
被说中心事的田柯一时语塞,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唐姿柔的直白。
但聪颖的唐姿柔并没有给机会田柯,擅自又抢下了话语权:“你敢吗?”
“什么?”田柯又被吓了一跳,不明白这三个字里面蕴藏的含义。
“你敢做我的归宿吗?我是恶魔,会给人带来灾祸的,你敢吗?你有亲人有朋友,你有牵挂,我就只有阿苓。”唐姿柔眼中似有异样在闪动,却瞬间被她掩饰得一干二净。
剎那间,田柯有所犹豫,他确实怕,怕那个世界的一切,可他敢,他真的敢,因为他想要尽一切力量去挽留她保全她。
就在那一刻,田柯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了,却又被唐姿柔抢了先:“可是我不敢。但,谢谢你,你是我唐姿柔这辈子最重要的朋友。”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这样的聪慧果敢,似乎她总是能掌握一切先机,似乎她总是可以全权将你操控,似乎她才是世间的主宰。在唐姿柔面前,田柯反而变得卑微,但事实上,明明是唐姿柔的身份不那么光彩才是。
“我回医院了,对了,我警告你,如果你弟弟敢对不起阿苓,我不会放过他的。”说这句话的时候,唐姿柔是笑着的,这也是唐姿柔难得一见的笑容。
此时此刻,田柯都恨不得将这一幕列入世界第九大奇迹,时至今日,这是唐姿柔第一次在田柯面前展露出笑容,但是这笑容又是什么意思呢?田柯还是没有搞懂这个女人,却更加对她痴迷。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独自一人待在兴炎办公房内,手指间掐着一根烟,半点星火却燃不起热情,骆虎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脸上却丝毫未流露多余的感情。
公事桌上还摆着黄爷跟大嫂的照片,这是骆虎心中抹不去的伤痛。
丝毫没有让人察觉,一个人莫名地出现在这个房间里,直到走到骆虎跟前,他才出了声:“大哥。”
骆虎没有掐灭手中的烟,而是抖掉了烟头上的灰烬:“子路,事情办得怎么样?”
“已经安排好了,但是老大,一定要这么做吗?”子路显得有些疑虑。
“照我的话去做就可以,别的不用管。”骆虎猛然起身,将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每个人都有藏在心底最深的秘密,每个人都有想要守护的东西,不管它是黑是白,是明是暗,只要认定的事,人们就当它是对的。
昏迷了十多个小时的黄苓,终于在深夜凌晨渐渐苏醒。刚挣开朦朧的双眼,视线还未清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阿尹,你没事吧。”
突如其来的意外问候,阿尹抑制不住热泪盈眶,他轻轻扶黄苓坐好,也贴心地为黄苓的后背垫好两个枕头。
“傻丫头,为什么这么傻。”阿尹忍不住抱住黄苓的头,如视珍宝。
脸色苍白未带半点血色的黄苓扬起一抹安心的笑容:“我是不能没有你的。”
心狠狠被敲击了一下,阿尹的心已经被黄苓装满了,他心有不忍:“傻瓜,以后我不允许你有任何危险。”
危险,黄苓从来就不怕,偏偏这一瞬间,黄苓的心暖暖的,从来没有过的安全感,都源于眼前这个男人。
简单素净的病房,没有半点装饰,阿尹就是这样一个不懂浪漫的人,但却又是最浪漫的人。床头柜子上的一束百合还是仇古帮北局话事人孙山送来表示慰问的,因为处于敏感时期,门外的保镖没有让孙山的人进去,但终究还是收下了这束简单的花。
虽然是对头,但如果说仇古还存在有情有义之人的话,那就只会是孙山了吧。孙山跟黄苓的交集不多,仅有的几次也是在很多年前两帮冲突之中,当年那个跟在黄爷身边的小丫头,在孙山看来很是怜惜,不仅仅因为外貌,更多的是黄苓眼神中的大气。
就在两人相视无言之时,九华堂小弟阿飞拎着一大袋子兴冲冲跑来:“大哥大哥,我回来了!”
“都买齐了吗?”阿尹一边查看袋子里的东西一边问。
阿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我也不知道苓姐需要些什么,想得到的我都买了,要是还缺什么,没关系,我再去买。”
阿尹一直都不是那种特别细心的人,他也只会交代手下的人替阿苓买一些生活必需品。
“你饿吗?”阿尹努力想要替黄苓考虑周全一点。
阿飞却抢着动起手来:“有有有,我买了些水果。”
两个人就开始忙活起来,围着黄苓悉心照料。
多年以来习惯了独来独往,到如今身边连一个可以互相商量的人都没有,唐姿柔想要查出真凶的愿望越是强烈,就越是觉得有心无力。
唐姿柔只是一个杀手,就真的只适合做一个杀手,最大的缺陷,就是缺少思维的缜密。
回到医院的唐姿柔不敢进阿苓的病房,只是在走廊左右徘徊。
路过的一位白衣天使满脸好奇地盯着唐姿柔,最终在唐姿柔身边驻足不前:“你?就是唐姿柔?”
唐姿柔用一种警惕却又疑惑的眼神看着她,默不作声。
女医生的目光停留在唐姿柔左手上的十字纹身上,语气略带轻蔑:“田柯怎么会喜欢你这种人?”
九年来一贯清冷的唐姿柔丝毫没有想要搭理这个看似对自己有些敌意的人。
“我叫吴歆婭,是田柯的同事,我要你知道,你并不适合田柯。”这个叫做吴歆婭的女医生倒很是直接,唐姿柔一下子明白吴歆婭原是喜欢田柯的人。
换做平时,唐姿柔一定不会客气,可这一次不知为何,唐姿柔不再那么锋利:“我知道,我跟他本就不是一类人。”
撂下话的唐姿柔本想平静离开,但谁知吴歆婭却紧随不捨:“那你喜欢他吗?快告诉我,你喜不喜欢他?”
甩不掉吴歆婭,唐姿柔也只好停下来,她认真看着吴歆婭,而后才说:“你喜欢他?”
“我……才没有。”吴歆婭面红耳赤,气息侷促。
唐姿柔心上一沉:“那就好好对他。”
说罢便丢下了吴歆婭,独自离去。被丢下的吴歆婭却有些莫名其妙,本来目睹过那次唐姿柔受伤被田柯抱进医院并悉心照料,吴歆婭是对唐姿柔很嫉恨的,可唐姿柔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却又让吴歆婭很是不解。
“田医生看她的眼神都很不一般,难道这个唐姿柔对田柯一点意思都没有?”吴歆婭自言自语,百思不得其解。
站在田柯家的顶楼,唐姿柔孤身一人对着同样孤独的月亮。仿佛心事重重的样子,唐姿柔出神地看着自己的右手,许久之后,从腰间掏出那把从不离身的手枪,再次凝视着自己握枪的右手。
良久之后,唐姿柔竟然深深叹了一口气,到底不一样,命宿都是注定好的。
我要怎样还你人情,才能做到两不相欠。唐姿柔偷偷在心底这样说。
每个人就应该走每个人该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