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好像说过，马本衡是个爱憎分明的家伙。觉得你好，那你哪儿都好；觉得你不好，你好上天都没有用。所以，当他从那两个业余爱好者面前铩羽而归，垂头丧气的钻进车里的时候，庞飒是一点儿都不意外。
“收了？”庞飒随口问道。
马本衡瞪了他一眼，闷闷地说：“口头。”
“哦——”庞飒拖着长音，点点头，脸上笑意弥漫。
马本衡盯着他看了几眼，转回头，“咔嚓”一声扣上安全带，愤愤地砸了下方向盘，骂道：“老子就知道！”一副被人坑了的样子，让庞飒忍不住笑出声来。
从上一次救场的时候开始，马本衡就已经可以看出一些端倪了。
庞飒是什么人？马本衡再清楚不过了。跟他没关系的人或事情，只要不触及他所谓的原则或是底线，他统统都是爱答不理，那是典型的无利不起早。上次保住这两个人的饭碗，还可以解释做是他良心发现，但现在回想起来，那又何尝不是庞飒对他们的暗示呢？
真的不想收徒，大可以一句话顶回去。抛开辈分什么的不说，就算以庞飒在本茂斋的地位看，任何人都不会说庞飒有错。而只会反过去说那两个新人攀高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但事实是什么呢？庞飒把他们推给了马本衡，并且吃定了马本衡一定会收。
“我不知道你看上他们什么了，但我看那两个不是什么好相与的。”马本衡打火起车，方向盘往左一打，上路。
“知道。”庞飒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你收你的徒，放着我教。”
马本衡不再言语了，车子一路驰骋，直奔《谍帅》的拍摄地点。
剧组，庞飒和马本衡往里头走的时候，正巧碰上了马天衡。
“哟，来探班的？”马天衡笑着跟庞飒说。伸出手要碰他，不过略一犹豫，还是把手缩了回去，“听说你伤得不轻啊，好了吗？”
庞飒点头微笑，说自己好多了。
马本衡一拳头擂过来，在触到他肩膀的时候生生卡住，白了他一眼，说：“他巴不得死了就舒服了。”
庞飒抬脚不轻不重的踹了马本衡一下，让他闭嘴，转头看向马天衡，“怎么？马大明星这是要出去？”
“嗯哼，有个约会，很重要。”马天衡说这，抬了下手。劳力士SKY-DWELLER系列的巧克力色腕表，在阳光下，亮得有些刺眼，“你来看冯捷的，就快进去看吧。刚刚我出来的时候，正在拍他和承羽的戏。”
苗承羽，二线影星，以反面人物见长。在《谍帅》种饰演的是反一号，目标人物。
“卡！”远远地就听见赵大牌喊了一声，语气有些恼火，“冯捷！你平时看起来挺精挺灵的人，怎么一演戏就这么笨呢！告诉你多少遍了？要动起来，动起来！重来！”
车夫第一次拉着黄包车出现在码头上，被同行认定抢生意，殴打一顿。歪打正着，成功吸引到了目标人物。目标人物救了他，并且坐着他的车去旅馆。
很简单的一条戏，群演当然不会真的上手去痛，这就需要冯捷用演技来装出被打得很惨的样子来。可是，这对于一个电影学院还没有毕业的学生来说，还是有那么点儿难度的。
卡的次数越多，冯捷越紧张。越紧张，就越不知道该怎么演了。所以，理所当然的，在短短半分钟之后，赵大牌再一次忍无可忍的喊了“卡”。
看起来，已经不是三五遍的重复了，赵大牌几乎是一瞬间就从导演椅上窜了起来，由于力度太大，脆弱的椅子不幸侧翻。赵大牌几步走上前去，手里的剧本“啪”的一声摔在还躺在地上的冯捷身上，暴怒似的骂道：“我叫你动起来，动起来，你是死人吗？！还电影学院的高材生呢！这么简单的一条戏都过不了，你在学校学狗屁了你！”
“赵导演！”庞飒甩开马本衡抓着他胳膊的手，疾步走上前，挡在冯捷和赵大牌中间，对赵大牌点头哈腰，解释说，“对不住，对不住，赵导演，您是知道的，我哥他欠缺的就是经验，难免就会反应的慢一点。我跟他说说，您别生气，别生气啊！”
赵大牌看到庞飒，脸色才好了一些。深吸口气，强压住已经上脸的怒火，喊了声：“休息二十分钟！”
看到庞飒的时候，冯捷明显很意外。但意外之后，就是别扭的转开头去，掸了掸身上的浮灰，不准备理他。
“刚刚的那场，其实挺简单的……”庞飒刚刚开口，就被冯捷粗暴的挥手打断。
冯捷转头瞪向庞飒，说：“你想表达什么？这么简单的戏都演不好，说明我很笨是吗？”
冯捷一直自认为演技上佳，始终觉得自己怀才不遇。进了剧组，自然会慢慢的发现，有经验的群演都比他强。重复了n遍，都是他的问题，他自己又被导演骂了好几通，心里当然是不舒服的。这个……庞飒也可以理解。
“当然不是。”庞飒连忙摇头否认，“你演的其实还是不错的，就是……”
“用不着你品评！”冯捷盯着庞飒的眼睛，喊声整个剧组都能听得到，“你来干什么？来看我笑话的吗？是，你比我聪明，你比我能干，我都承认行吗？但是庞飒你搞搞清楚，我才是电影学院毕业的高材生，不需要你这外行的教我！”
“但是……”庞飒还是想和冯捷解释的，但冯捷显然并不想听他说下去。
只见冯捷一伸手，不知道是真的忘了，还是选择性的忘记了庞飒肩膀上的伤，直接就把手扯在了庞飒受伤的肩膀上。庞飒疼得眉头一皱，但没有吭声。只听到冯捷继续恶狠狠地说道：“庞飒，别以为你很了不起！你不就是个茶馆里的小艺人吗？你就算再火，也火不出茶馆去！怎么？看我搭上了大剧组，你嫉妒是不是？你会什么？你不是就会从我手里抢东西吗？嗯？你来抢啊！你来抢啊！你来啊！”
“我……”庞飒已经感觉不到肩膀上的疼了，他心里疼，很疼，很疼。他虽然知道冯捷一直不待见他，但却还是第一次知道，冯捷原来是这样想他的。
的确，作为著名评书艺人冯光哲的儿子，冯捷本可以继承冯光哲的衣钵，那样路可能会平坦不少。但冯光哲始终不肯把手艺传给冯捷，反倒传给了庞飒。冯捷从小看到的，就是庞飒在舞台上威风八面，是客人对庞飒的一路追捧，是各种机缘从天而降。他不知道庞飒为了这些付出了多少，但他始终觉得，这些风光，本该都是他的。
庞飒舔了舔嘴唇，低下头，不去争辩。
“怎么？被我戳穿了？不敢说话了？”冯捷嘿嘿的笑着说，“呵呵，也是啊！我爸现在那个死不死活不活的样子，他还能干得了什么？就是想偏心，也没办法了吧？”
就在冯捷提到冯光哲的时候，庞飒猛然抬起了头。
“你可以侮辱我……”庞飒的嘴唇蠕动半晌，才艰难的吐出这一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