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莫问今朝,何事潦倒,来时怎知退时潮”、什么“风骤路遥,世俗难免遇讥笑”、什么“把那过往,敛起一瓢,一饮而尽仰天笑”都一字一字,一字不落的烙进了他的心上。
世人皆知他是天成宫的得意弟子,掌门师尊的关门弟子,他一入天成宫便被当成这千古名宗接班人来培养,以期日后继承掌门师尊衣钵,传承这千年剑宗的剑意。
但是,谁人明白他呢?
只有他自己明白,只有他自己知道,顾清然生下来想要的就是修仙问道,游历四方,弘扬正道,世俗的功名他本就不想要。
修仙之路,当真是风骤路遥,世俗讥笑。
问道之途,本就是秋风入鞘,独照叹寥。
他还是期望的……
男儿奕剑走天涯,向来豪情破万丈!
以剑入道,待到日后便是以剑入圣,达到人剑合一的大境界。偏偏就这么巧,眼前的女子歌声清脆,词曲中的豪情万丈便化作了婉转千长,或许是他平时道心坚固,可是过刚易折,修为到达此处反而停滞不前,今日听得姑娘一曲反而柔中带刚轻轻巧巧的便让他心境动摇,而那层窗户纸好似有摇摇欲破的架势,此番感悟当真可遇不可求,只要他此时回去闭关修行一段时间,领悟这其中机缘相信不久便能突破此关,跃入下一个境界。
念及至此,他内心惊喜不已。不由的加快脚步,此番机缘定要好生报答,他向来不喜欠人情分,这对于自己的道心稳固也极为重要。可是,他没有料到,眼前的女子不仅是个凡人,还没有灵根!他原以为是南华派的女修在此,至少也是个外门弟子,这让他不由得一惊,语气也为之一顿!
这样普通的凡人女子,是经历了什么才以此聊以慰藉呢?但是青春与沧桑却在那一刻完美的融合了,她是经历了什么呢……烟笼寒水月笼沙般神秘却又引人遐想……
罗小靓当然不知道,眼前的男子因他的歌而豁然开朗,勇往直前;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为了缅怀,为了纪念,为了什么呢?她恐怕也不知道了。就像双鱼珠内的某人此刻的沉默一般,这首曲子也如石子般,明明那么轻,明明那么小,却那么轻易的让他思绪万千翻腾不已,漾开涟漪一圈一圈,层层叠叠依此荡漾开来,久久不能平息……
此时太阳如咸蛋黄一般挂在天际摇摇欲坠,惹得落霞阵阵将它包裹轻托,斜阳夕照,为世间万物镀上了最柔和美丽的色彩。
顾清然施施然坐下,眼前的女子小心的翻着火上的食物,他本已辟谷,但是此刻这柴薪清烤的河鱼竟如此飘香,修仙之路本就遵从本心,惹得他也愿一尝。
只见她用清翠的竹节当做筷子,又将烤好的鱼和蘑菇放在早已洗净的宽大的叶子上面,又递给他一双竹节筷示意他可以吃了,他本可以从储物戒里拿出他最常用的白玉碗筷,但是不知怎的,他此刻却就想这般不受拘束,随性而为。
“将就一下”罗小靓将筷子递过去,她见这男子风度翩翩,气质非凡,想必可能会介怀嫌弃吧,就顺手一递,如果他不接他也不勉强,免得就她一个人吃得欢他在旁边看着,总觉得不好。
“多谢姑娘,我倒觉得如此也别有滋味”男子一笑接过,举著还礼。
“是吧,我也好久没有这样吃过了呢,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啊……”罗小靓语气怅惘怀念。
两人相对无言,静静的吃着眼前的食物。罗小靓原以为他只是出于礼貌接过,没想到男子真的吃起来了,一点儿不含糊,比她吃得还快。简直就像军训完刚放出来的似得,虽然吃得极快,但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粗鲁,反而吃相相当赏心悦目,果然美男子做什么都是养眼的啊!
她看得一呆,不禁问“别急,慢慢吃,还有呢。”说完又觉出不对,感觉这种话似乎更像是母亲对孩子说的,每次她放假归家呼啦呼啦吃饭的时候,老妈就会在旁边说“哎呀,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还有呢,瞧这孩子瘦成这样,学校里到底有没有按时吃饭啊,真是让人揪心……”云云。
一想到自己的吃相,罗小靓讪讪一笑,又在熄灭了的火堆里掏了掏,她刚才摘叶子的时候发现了几个野生的红薯,这种东西烤起来特别好吃,生吃却容易生蛔虫,不过作为她待会儿寻路出去的干粮还是不错的,又能提供能量又能提供水分。所以就掏了好几个过来,她也放了两根在火堆里面烤。
旺火的时候不好操作,稍不注意就会将火势弄熄灭,或者火势太大又会将红薯整个烤得糊了焦了,所以得一直守着,要放在没有明火的余烬里才行,用余温慢烤既不会焦又能完全熟透,而木头的香味也能渗透进去,直到外皮凸起酥脆,里面香甜软糯,当真是香啊……
罗小靓不由的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将烤好的红薯放在地上冷了好一会儿,才递了一个给男子,自己用叶子包着热腾腾的红薯小心地剥皮,有滋有味地吃着,一脸的满足幸福。
“唔,味道还不错,真香”罗小靓自顾自说着,还有一股糖炒板栗的味道,要是再来一杯果饮就更好啦。
“红薯是粗粮,可以多吃点,有利于消化,看你的样子应该没有吃过吧。”罗小靓含糊不清的说道,眼前男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吃的都是细粮啊,哪像她过去都是吃的白花花的大米啊,偶尔吃个粗粮改善肠胃,到了这个世界,就只有粗粮吃了,哪还有什么精米啊,更别提五常大米了,真怀念啊……
她一口咬掉最后一口红薯,男子仍旧一言不发,她抬眸望去,正对上男子目光清亮闪烁。
“……吃过,当真好吃”他呢喃似得,像是回答她,又像是对自己说似得。他真的是吃过的,有一年闹饥荒,家人走散,母亲带他投奔外祖父家的路上便吃过,也是这么的香,也是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日落时分,这样的安静。
他不由的一怔,意识到自己失态,起身致歉,正容道“在下顾清然,多谢姑娘赠一饭之恩,一曲之恩,未敢请教姑娘芳名,此恩定报。”他望了她一眼,继续道“还望姑娘莫要推辞,成全在下。”
顾清然愕然,想不到自己竟会两次在这凡人女子面前失态,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呢!
他说得诚恳真挚,像是她做了什么伟大异常的事情一样,其实她也要谢他陪她吃了一顿饭,她也很久没有吃得这般自在潇洒,有人倾听,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有些话有些情绪就算流露了也是无妨,反正转眼就各踏红尘去了。
罗小靓起身摆手,“呃……公子不用客气,相识是缘。哪需那么多礼节,我也是不拘束惯了的,免贵姓罗,名小靓。”她说完又觉得自己这样做是不是一点也不淑女,一点也不文雅,一点也不高贵矜持。感觉似乎应该羞羞答答的含羞带怯的说小女子姓罗吗?不过,反正今日一别,以后恐怕也见不到了,一个平凡布衣女,一个翩翩公子郎,本就是相交线,自此渐行渐远。
罗小靓与顾清然沿着小溪走出了林子,双方挥手告别,后会有期什么的其实就是后会无期吧,她刚转身走了几步顾清然像突然想到什么似得又追了过来,递给她一枚玉佩,玉身晶莹剔透,当真是公子如玉焉!不知怎的,她突然就想起一句诗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定是他这样的吧!
“顾公子的谢意我已心领啦,这玉佩你还是留着吧”出门在外还是不要随便收人东西好,拿人手短,再说那玉佩一看就大有来头,她说完就一溜烟的跑了。或许是跑起来的动作太大,罗小靓没有发现一枚玉佩隐隐挂在她腰间,身后男子长身玉立,眼角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