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沈珂出院之后,是程爸来接的。
沈奚临没有跟去,临走前他亲了亲沈珂的额头。“阿珂,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哟。”大概这个冷冷的男子也只愿意对着沈珂温柔了。
沈珂看着倒后镜越来越小的高高瘦瘦的身影,眼神有几分暗淡。
小车拐进小区,沿路掠过一张张已经陈旧了的音乐比赛海报。
程彦羽叽叽喳喳地在耳边说着,沈珂却一点也没有兴趣。
易、泽。她默默念着。
她心里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回去了。因为,这一切都已经变了。
小车稳稳的停进了车库,程爸本想下车背一下脚伤还完全没有愈合的沈珂,沈珂却先一步下车,一瘸一拐地跟在帮她扛着箱子的姗姨背后。
程彦羽家在7楼,不算很高,但对于还瘸着腿的沈珂来说,爬楼梯可是一件艰难的事。
爬上了7楼,她几乎手都快抖得攀不稳扶手。
推开门,一股温馨的气息就扑面而来。虽然依旧是冬天,她却丝毫不觉得寒冷。
东西摆放得有些凌乱,不像家里的一板一眼,沙发上的抱枕东倒西歪的,不想家里的摆得一丝不苟。
她眨了眨眼,没有进门。
姗姨见她没有动静,问:“怎么了?是家里太乱了?”脸上有些许尴尬的神色。
“没有的事,我很喜欢。”她迈进家门,第一次对除了沈奚临以外的人笑得这么欢喜。
姗姨在鞋柜上面的抽屉翻找了一阵子,找到一把银晃晃的钥匙,钥匙扣上还有一只维尼熊抱着一大罐蜂蜜。
姗姨把钥匙放进沈珂的手里。“这个以后就是你的了,那个钥匙扣是小羽选给你的,不喜欢你可别怪我哟。”丝毫不顾背后传来的怒吼,姗姨对她挑挑眉。
沈珂拿起钥匙端详了一下:“嗯,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不过很可爱。”
“啊!沈珂你居然没看过维尼熊么?!不行不行!看来你与世隔绝太久了,你跟我来,我告诉你什么是维尼熊!”程彦羽说着兴冲冲地拉着刚刚换好鞋的沈珂坐到电视机前,熟悉的按到正在播放维尼熊的电视台。
姗姨看着两个人,坐在冰冰凉凉的地板上,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一大清早,天几乎还没亮的时候,沈珂就已经出门了。
她慢慢走到楼下,生疏地走着到小区门口的路,她微微低头,把脸埋进姗姨送给她的围巾里面。
在公交车站的站牌看清楚要坐的车,因为转学手续实在是太过麻烦,她每天都必须绕一大圈回到原来的学校。
一贯冰冷的手插在校服的口袋里,习惯性地站得很直,两脚并在一起,头微微抬高,标准的一副站在舞台上的模样。
这么多年的舞蹈如今只能带给她优于常人的形体。
爸爸去世这么多年来,沈珂是第一次搭上公交车。她学着别人,把钱投进一个方方的透明口子里,走到车门附近,手握上铁制的扶手,一股冰凉钻进她的心里。
沈珂的听力还不算很差。至少她听出了后面有两把嗓子在议论。是她很熟悉的声音,她不用回头都知道是来自自己的同班同学。
“哎哎哎,那个那个,是不是沈珂。”“你别说,真像。”“她不是有人接送么?而且都这么久不来上学了,我还以为她转走了呢。”“我怎么知道,听说进了医院,不会是因为她那臭脾气被揍了一顿,然后家里嫌丢脸不管她了吧。”咯咯咯咯的笑声刺耳得很,沈珂眯了眯眼,只用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真烦。”
可惜她向来不在意也懒得去理会这些闲言细语。
车外灰蒙蒙的天,刺伤了沈珂明亮的黑眸。
下车以后,她尽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特别,努力把每一步都走得慢一些。
当她推开教室的后门,走到全班唯一一个单人单桌的位置上,拍了拍桌面。堆积很久的灰尘腾飞起来,她在全班注目下从阳台拿了一块湿抹布仔细的擦拭着。
“那、那个,沈珂同学?”有人大着胆子跟她搭话。
她淡淡的看了那人一眼。“嗯?”好像是从鼻腔里憋出来的一个字眼。
“你……似乎缺了很久的课?”沈珂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耐烦。
“有什么问题么?”她把抹布一摔,残余的灰尘蒙了她的眼。
“不,不是,大家都觉得挺奇怪的。”那人摆摆手,“因为沈珂你不是去比赛的,但好像大家都没听到你得奖的消息。”
沈珂咬了咬唇。
这群人从来都没有在意过她吧,从来都没有人跟她说过一句话。
“嗯。”她应了一声。
“而且似乎还有人在医院见到了你?”那人缩了缩脖子。
“有什么问题么?”她嗤之以鼻,“别人被撞伤了腿这种事你也要管?”沈珂的眼神好像刀子一样划过每一个沉默的人的脸上。
“反正我脾气这么臭。”这句话是说给刚刚那两个人听的。
沈珂心烦意乱地拿起抹布,穿过一片寂静的教室,把它扔回阳台冷冰冰的盆子里。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