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今日我是闲来话多,你以后明白了方能记着,便是忘了也有别的道理在你心中,进来用饭吧。”江楼月道。
江楼宇一喜,“噌”地站了起来,一时起得急了,差点晕眩得栽倒。桐影跟红钗想上前扶着,江楼月对着两人摇了摇头。不一会儿,江楼宇甩了甩头,跨进房来,对着江楼月灿烂一笑,恭顺地在一旁坐了,一起吃饭。
江楼月道:“宇儿弟弟想不想入国子监读书?”
“二姐怎有此问?”江楼宇道。
江楼月道:“府中教你的老先生本也是老翰林出身,教导你是绰绰有余的,只是先生毕竟年迈,才学是有的,但想来你也觉得他太古板了,是不是?”
江楼宇顿了顿,虽有点怕二姐责怪,但还是点了点头。
江楼月道:“所以才问一问你的意思,想不想入国子监去读书?你已七岁,可以去了。那里的先生,博学多才者有之,精擅一道者有之,徒有虚名者也有之,另则其中各家子弟众多,你若有心进益,自是比闷头闭门造车的好,你也好见见贤能辈,开阔眼界。你意下如何?”
江楼宇道:“我听二姐的安排,二姐说的有理,我愿意去国子监读书。”
江楼月道:“我只有这几样嘱咐你。尊师重道不可违。其间多是富贵子弟,但也有寒门读书人,不可随意与前者攀拢或是置气,亦不可轻视寒门子弟,英雄不问出处,你当一概同等视之。除此之外,你好生学习就是了,不拘你想精通哪一样,你想学自己去请教先生。”
江楼宇道:“是,弟弟谨记。二姐,你也在国子监进过学吧?”
“嗯,在那里读过一年书。”江楼月道,否则也不会认识那些个纨绔子弟了。
国子监不光为国家培养栋梁之才,还供给诸皇家子孙的伴读,一旦被某位皇子选中作为其伴读,很可能就改变了这个人甚至是其背后整个家族的命运。国子监中的子弟年纪从六七岁到十六七岁不等,哪个派系的人都有。江楼宇还小,但江楼月不得不早早地将其推出去历练,他是将军府的独子,父亲不在,她也不在时,将来必得有一人能撑起江家。
吃过了饭,江楼月又对江楼宇道:“你两年前开始习武,不必我说你也知道你都是如何学的。今后由王统领单独教你,不可再惫懒,若再要拖,过了这个年纪,再要培养根基就难了。”
“是,我省得了,我一定跟着王统领认真学。”江楼宇道,他看了看江楼月的表情,接着道,“二姐可以教我么?”
“你想跟我学什么?”江楼月道。
“二姐会的,我都想学。”江楼宇道。
一旁的桐影笑了笑道:“小少爷,小姐会的可多了,你想都学那可难了。”
江楼宇不服地道:“二姐能会,弟弟自然也能会,我不怕难,只要二姐肯教,我一定用心学,绝不偷懒!”
江楼月道:“等你入了国子监,那里是巳时开课,你每日早起,由王统领安排教导你,再去学里。申时下学回来,先去跟王统领学一个时辰,再回房温习,好好完成先生交代的功课。待你打牢了基础,到时你想学什么,只要你用心认真,我无有不教给你的。”
“好。”江楼宇立即应道。
“好了,你回去吧,我会安排你入国子监,在此之前,你的功课也不能懈怠,另外武艺上有何不懂的,府中府兵五百,你尽可以去请教。”江楼月道。
“是。”江楼宇脆声一应,跳下凳子欢快地去了。
屋里三人看着那小小身影背后还负着荆条呢,不由好笑。
桐影看了一眼江楼月,小姐心里定是感到有所欣慰。
是夜,江楼月一身夜行衣,当真开始夜探后街上的金宅。背上的伤对她没什么影响。她的轻功与普通江湖人比,还是不错的,一个纵身,她便轻巧如猫地落在了围墙里边,落地没有发出甚声响,就着落地的姿势,伏身四处观察一番,没有被发现,她立起身来,仍是置身阴影里,往着其中一座较高的楼阁去了。她站在门前往里看了看,里头只是一片漆黑。
江楼月转到窗边,鱼跃进了房中,就地一滚,平稳落地。不等她往上面的房间去,这底层中突然亮起了灯。灯只一盏,在这漆黑的房中,却是明亮至极。
江楼月看过去,第一眼倒被唬了一跳,面前是一排四个彩俑,一个脸上笑得极尽谄媚,一个是笑着舞蹈的女子,一个让人只觉其仿佛死不瞑目的贵妇,一个手执刀剑对来者怒目而视。
一人从四个彩俑背后转了出来,他手里端着那盏室内唯一的灯。
江楼月站起,看着他,“赵公子。”
“江小姐,又见面了。”赵遣鹿微笑着道,看起来对于她的闯入并无半分不悦。他看着身旁四尊跟真人一般高矮的阴森彩俑,“这是这座宅子原先的主人为自己准备的,只是还没来得及陪葬,这宅子里的人就都失踪了,说不定是那主人等不及,让所有人都跟着他陪葬了也不一定。”
赵遣鹿手中的灯火摇曳,映在彩俑比鬼魅还要阴惨惨的脸上,让这安静的夜显得更为诡异。
“江小姐要来做客,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你看我这手边也没什么可招待江小姐的。”赵遣鹿道。
“都这么熟了,不需要特意招待。”江楼月道,不着痕迹地左右看着,心里想着该如何脱身为好,“这宅子好几年无人居住,没曾想是赵公子搬进来了,不知这乔迁之喜,现在贺一贺是不是晚了?”
“江小姐方才不是已经贺过了么,真是教我惊喜呢。”赵遣鹿道。
“听赵公子所言,这宅子既是人去楼空,岂非本是无主之处,赵公子是如何买来的呢?”江楼月道。她的目光落在那四尊彩俑上,看着他们一双双失神的眼睛,里头空无一物。
也不知是否灯光微弱作祟,她忽地一眼瞥见,赵遣鹿端着烛台的手指,苍白得像是初绽却于风雨里即将被打得七零八落的花瓣,他半映着烛光的脸亦是惨白一片,堪比旁边森森彩俑僵硬刷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