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身上有着黑红相间的条纹的蝴蝶翩翩飞舞着,云画骨见之喜悦,眼中的波光亮丽起来,脸上的笑容透着几分世人少有的圣洁之意,她伸出手,蝴蝶慢慢飞了过来,停落在她的指尖,触感轻盈似无物。
蝴蝶时而轻轻扇动着翅膀,看似脆弱不堪一击,而破茧而出的它,能够自由地飞舞,难道不是生命本身的顽强么?
云画骨不经意地转头,抬眼便发现不远处有人在那里看着自己。她愣了一下,看出那人是赵遣鹿后,浑身僵住,表情仿佛凝固,一时竟忘了转开视线。
赵遣鹿只是路过,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比起云画骨,他看得更多的是那只蝴蝶,它的花纹跟江楼月的红蛛挺像的,说不定她会喜欢。赵遣鹿朝着云画骨走了过去,后者几乎本能地朝后退了一步,手一颤,指尖上的蝴蝶便飞走了。
赵遣鹿立时腾身而起,云画骨未见其是如何动作的,待他旋身落地时,方才那只蝴蝶,已在他两手之中,掌心未完全合拢,蝴蝶扑腾着,他两手放得更开,不让它受伤,但那缝隙也不容它逃脱。
云画骨对于这南邦皇帝的举动感到不明所以,为了一只普通的蝴蝶,那双手为何如此小心翼翼?
云画骨还在胡乱猜测,赵遣鹿已捧着蝴蝶转身快步走了。
他把蝴蝶送给江楼月,岂知他前脚刚走,她便摊开手掌,把蝴蝶放走了。
看着重获自由的蝴蝶越飞越远,江楼月自语道:“即便这是一颗滚烫的心,我也必须放手……何必如此执着?”也不知她是在问他,还是在问自己。
轻兰殿离皇后的文戎宫不远,殿前不远处即是御书房到文戎宫的必经之路。云画骨在这条路上,几乎每天都会看到赵遣鹿,几乎每次他都是一个人,连她父王素日身边都跟着好些仆从,这个南邦皇帝,怎地去见自己的皇后跟做贼似的?
越儿在自己耳边唠叨的那些宫中闲话里,不是说南邦皇帝对皇后情有独钟两人伉俪情深么?云画骨如此想着,觉得那两人之间,可能并不像别人口中所言那样。
翌日早膳时分,云画骨懒懒地刚起身没多久,推开窗,窗外的雨还未停,顿时迎面而来几许湿气。隔着朦胧雨幕,她又看见了赵遣鹿。谁让这扇窗,能将那处宽敞的路尽收眼底呢?
他仍是一个人,而且未撑伞,也不避雨,如常地行在雨中。
这些,并没有让云画骨忘记,这个人对燃蛮的残忍。
皇宫是一个大笼子,轻兰殿是一个小笼子,她就是被关在小笼子里的鸟,连供人观赏的价值都没有,更可笑的是,就在刚才,她做了一个决定,在能回到燃蛮之前,她不会离开这个大笼子。
越儿的伤好得很快,不知道是不是江楼月的药效果好的缘故。这丫头刚能顺畅走路就往外跑,看得云画骨有点羡慕。
越儿回到轻兰殿时,脸色黑沉沉的,胡乱将手上的东西往自己的床上一丢,一屁股坐下继续生闷气。
云画骨瞧了一眼,就算她不问,过不了一会儿,越儿自己就会开口说。
越儿气了好一会儿,“噌”地站了起来,气愤地道:“公主,您知道我今天听到什么了么?”
“你说了我便知。”
“公主,您认得真信侯吧?”
“燃蛮的真信侯?当然认得,父王很是倚重于他,还曾向我赞许其为肱骨之臣,他怎么了,是不是南邦人又做了什么?”云画骨秀眉微皱,为燃蛮剩下的人担忧。
“哼!”越儿重重地冷哼一声,“真信二字,凭他也配?怪不得来到我们燃蛮才两年的一个外族人就能封侯,原来他竟是南邦派来的奸细,那些军功,也不知道多少是假的,这次南邦攻打我们,说不定就是他通风报信!”
“怎么会?”云画骨不禁疑惑,因为她的身份特殊又是唯一的王嗣,她父王与贵族们议事很少避开她,是以她也听了不少,那真信侯在她的印象中,那些提出的解决办法,的确桩桩件件皆是对燃蛮有利的,怎么会是南邦奸细?而且,她还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封侯了呀,一个奸细,可以在燃蛮隐瞒身份十几年?她虽是燃蛮公主,但自认燃蛮没有这么重要。
“我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他跟那些大臣聊得很是热络呢,一个个的都恭喜他,说是他过不了多久就要去封地了,可见是出卖了燃蛮,换了自己的荣华富贵!”
过了半晌,云画骨淡淡地道:“若他是南邦奸细,对我们就不是出卖了,原本就是敌人而已。”
越儿还是生气,愤愤地坐在了凳上。
苏绊婢的人皮面具,足足做了八天七夜。卞玉临说,他请了南邦最好的工匠,几乎不眠不休地为她打造了这触手温凉,甚至对她经年的伤疤有着治愈效果的面具。
苏绊婢在还小的时候,这代表着燃蛮最低贱身份的印记就被烙在了脸上,那烙铁火红红的,还滋滋冒着烟。两名成年奴隶死死地把她按住,她半点都动弹不得,耳边似乎只听得见自己恐惧的哭叫。她的母亲守在一旁,紧紧地抓着她的小手,眼中默默地淌着泪,却不敢有任何的反抗。
“啊!”当她的惨呼声响起时,她看见母亲转开了头去,是不忍看着这一幕么?
从那时起,她才渐渐明白,“世代为奴”四个字在燃蛮是什么意思。
苏绊婢坐在镜前,将面具细细贴合。这是一张不出众的脸,不过透着几抹灵气。唯独是这双眼睛,眸光亮得有些过分,就像两道耀眼的光束。却也只是第一眼罢了,随后那些光芒尽被敛入瞳中,仿佛夜幕降临前的最后一刻,黑夜将最后一抹光线吞噬。
她想道,卞玉临的确不是贪图美色之人,因为自己原本的那张脸,即便没有那个奴隶的印记,也只是勉强够得上秀丽罢了。
苏绊婢贴好面具后在镜前仔细地瞧了好一会儿,如此精巧的技艺,果然是没有半点破绽,让她一下子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她慢慢地将面具取下收好,站起转身,看向卞玉临,他冲着她温柔地笑。
卞玉临,我迟早都是要离开南邦的,我早就不是小时候的苏绊婢了,在南邦,你也不可能保护我一辈子,就像在燃蛮,谁都不能保护一个奴隶一辈子一样。
“多谢侯爷。”苏绊婢轻柔地道。
卞玉临愣了一下,好笑道:“你还对我说谢谢?”
苏绊婢轻点了点头。
卞玉临有些无奈,顿了顿道:“我会再来看你的。”说完,他定神看了她一会儿,转身欲走。
“侯爷。”苏绊婢唤道。
“是不是还有什么事要我办?”卞玉临道。
“侯爷打算如何处置越儿?”卞玉临抬眸看着她,她眼中的意思,他通常还是能读懂的。
“你放心便是。”卞玉临道,“待准备妥当,我会通知你。”
苏绊婢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眸中神色转换了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