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没等多久,那应门者再次开了门来,往门边站了,露出身后那人来。那人见了江楼月,有礼地微笑道:“江二小姐,请进。”
江楼月跨进门去,由那人引着往里走,再次来到了上次潜入过的那座楼宇,底层的房门开着,那人将手一伸:“江二小姐,请进,主子在楼上。”直到江楼月跨了进去,那人才收回手去,礼貌地躬了躬身,将房门在她身后关上了。江楼月往旁边一看,那四樽彩俑还在,大白天的看起来也不免惊悚,但她却慢慢地游目过去,将他们仔细地看了一遍后,才往楼上去了。
一上楼,江楼月就见了赵遣鹿独自立在廊上,一身素衣跟吊丧似的,手里握着一杯不知是酒是水,也不知他正看着外面哪一处。
“赵公子好兴致。”江楼月也站在廊上,与之隔了几步远,说道。
“不及江小姐,不然江小姐何以会登门呢?”赵遣鹿微笑着道。
“我来做什么,你会不知?”江楼月道。
“我又不是江小姐肚子里的蛔虫,如何会知?”赵遣鹿道。
江楼月嘴角勾起一个笑容,看着他道:“给我个你要这么做的理由。”
赵遣鹿道:“反正是联姻,不如选个见过的,又长得好看的,这有什么不对?”
江楼月不生气,脸上的笑意反而更浓,走近了两步,声音温柔地道:“有时候,我真想杀了你。”
赵遣鹿闻言,立时笑了,放下手中的杯子,看着她,瞳中映着她的笑靥,他竟迅捷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近自己身前,两人的衣服已经相触。
“江小姐难道不知,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么?”赵遣鹿笑得温柔缱绻,声音却格外冰冷。
江楼月的纤纤玉手按在赵遣鹿心脏的位置,抬头看着近在眼前的男子道:“这里是在夕加,我若要让你消失,还是做得到的。”
两人的要害都抓在了对方手里,他们四目相对,忽略眼底冷意的话,那脸上温柔的笑容,加上两人亲密的贴近,简直就是一对佳偶璧人。这两个动作没有经过任何商量,甚至没有眼神的示意,默契地达成,像是在无声中已经定下了一场交易。
江楼月道:“我记得,赵公子还欠着我两件事吧?”
赵遣鹿道:“哦,是么?那江小姐不妨说说看,想要我如何效劳?”
江楼月笑靥如花,“把我出嫁之日,定在六月初八。”
赵遣鹿想了想,看着江楼月的眼神透着几分不明的意味与探究,“我没记错的话,那天是夕加恭王的大婚之日吧。”
江楼月道:“是又如何,你只说答不答应?”
赵遣鹿再次露出温柔至极的笑容来,加上那张好看得人神共愤的脸,展现在江楼月眼前的,实在是人间美景,只可惜这个危险的风情,她是不会解的。
“既是我欠你的,又怎会不答应?更何况,江小姐不是要成为我的王妃了么?”赵遣鹿道。
江楼月道:“那么此后,就请七皇子殿下别乱动,别坏了我的事。”
赵遣鹿不置可否,“这么做对我有何好处?”
江楼月睨了他一眼,刚刚才答应下来,还说是欠她的,这么快就想要好处了,不过说到底,他们两人之间的一切,本来就是交易。她微笑道:“有人要我死,我当然是要‘投桃报李’。”
赵遣鹿被她的眼神看得心里微微突了一下,在这个女人眼里,连他也是帮凶无疑。
殊不知在赵遣鹿这么想着时,江楼月的手指的确是动了动,只是淬毒的隐天丝,终究还是没有刺下去。
这微弱却实实在在的威胁,赵遣鹿并非第一次感觉到,那次在胭脂湖拱桥上,也是这么着,有什么尖刺一样的东西,却又柔软如蛇信,差着那么毫厘的距离,就会舔舐过他的皮肤血肉。
江楼月一笑,道:“哎呀,冷风吹得我手抖。”
赵遣鹿看着她,后者的眼中竟真有一分恶作剧得逞后孩童般的笑意。他道:“是么?”他将她按在自己心口的手掌握在了手中,竟低头对着她冰凉的双手呵气,专注又温柔。
江楼月脸上淡淡笑着,眼底划过一波寒意,轻轻一挣,就撤回了手来。
赵遣鹿捻了捻指腹,似对那皮肤的滑腻还有些不舍。
江楼月忽视他这个刻意的动作,却抬头认真地看了看他。
曾经征战沙场的英雄气概,此刻在他的身上一点都不见了端倪,他是否也曾梦回吹角连营,远远地怀想过烽烟铁骑?
赵遣鹿眼神微动,转开了视线,将那杯沾染了寒气的酒又端了起来,一饮而尽。酒水入喉,寒凉得好似要结了冰。
江楼月闻着了酒气,这裹携了寒风的幽香,是相思泪。
她想,这也是个一心想要坐拥天下的人,不知将来,会不会成为握着生杀大权的无情帝王?他是否被逼无奈,又与她何干?
她从醒来到现在,一路犹如隔岸观火。同样的年月里,过去的那个自己,与现在的这个自己,却不是重叠,那个自己已经远去了,这一世,有了新的轨迹。
她没有看赵遣鹿,一句话问出来中间还有点停顿,“赵公子,你没说过,你来这里,想做什么?”
赵遣鹿也没看她,不知是自然而然还是刻意回避,但显然两人都不在意这个,“我想做的,已经做到了。”
江楼月想,这其中许包括在夕加朝堂中找好盟友,包括让她成为吴王妃,包括让三皇子派在他身边的那个人失去价值,或许还有其他更多的事。
她见他大冷的天身上穿得如此单薄,额上却渗着汗,碰着她的手时,他的双手简直就是两个冰块,看来他确实病得不轻。
“赵公子,告辞。”
赵遣鹿点了点头,看着她下楼去了。
江楼月已经走远,站在廊上的赵遣鹿突然眉一皱,脸色刷地白了几分,剧烈的咳嗽使得他不由弯了腰,整个人都在抖动,像是一片枝头上被风吹卷着的枯叶。
一个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站在赵遣鹿身旁恭敬又担忧地道:“主子,您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