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楼月道:“我知道了。你该为我的剑,找一个剑鞘。”
夜重华道:“杀手的剑,有没有剑鞘,都是一样。”
江楼月定定地看着夜重华道:“我不是杀手,你也不再是了,赤虹死了。”
夜重华道:“我不需要剑鞘。”
江楼月道:“我不担心你伤着自己,我是怕你不小心伤着别人。”说完,她放下帘子,坐进了车厢里。
夜重华看看马车,又看看自己手中的剑,自身上撕了布条下来,一圈圈将寒泓似的剑身裹了起来,往腰间一插。
不远处的桐影却看着夜重华道:“我家小姐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你既要跟着,总要讲些体统,别动不动就撕衣裳,自己的衣裳也不行。”桐影说完就不再理他了,只是背过脸去时换作了有些忧心忡忡的表情,这样的人跟在小姐身边,福就别想了,别是祸才好。
冷酷的杀手被一个小丫头训了一顿,他看着桐影,手上动作停了片刻,才夹了夹马肚,跟着马车出发。
马车一路为了保持平稳,行得并不快。兴州此去扬州,照这一行人的脚程来看,要近十日才到的。烟花三月下扬州方是人间赏心乐事,这寒冬腊月里却是一路风雪。
桐影途中受了风寒,好在年轻身体好,看过大夫吃了几剂药,她和江楼月又会调理,三五天就好了,江楼月也放下了心。
一行人入扬州地界时,已是腊月二十二,家家户户已有了过年的气氛。扬州本就繁华,街市上各色年货琳琅满目,人们喜笑颜开。这道路上人烟熙攘,车如流水马如龙,看得桐影直皱眉,照这么挤下去,何时能过这条街啊?偏偏他们入的是北门,夜家祖坟却在城南。
“桐影,先找处地方落脚,我们再去买东西。”江楼月掀了帘子对桐影道。
桐影道:“好,也只能如此了。”
随即几人便在道旁的一家客栈落了脚。江楼月让其他三人先去吃饭,她在这里守着马车,等周绵吃过饭再来换她。
夜重华却道:“你们不是要去买东西么,你们吃过饭就去,我在这里守着。”
江楼月深深地看了夜重华一眼,拉着桐影去大堂里吃饭。
周绵道:“我很快就来。”
夜重华站在马车边,没有理周绵。后者并不在意,只是瞥了一眼夜重华腰间的剑,还是用布条裹着,还是没有剑鞘。这杀人的剑招,周绵那天晚上没有见过,却在第二天早上见了一场屠杀。这把剑,有没有剑鞘如何?仍是一把杀人的剑。
江楼月和桐影两人不过随意吃了一顿饭,就去了棺材铺,选了一副普通的棺材,又买了香烛纸钱等物,让人一并送往落脚的客栈。
新棺材从客栈后门抬了进去,小二立马将门关上。材就是财,客栈掌柜知道有客人要抬棺材进来,加上得了不少赏钱,也没有反对。
小二道:“几位客官,掌柜的说了,只要不扰了其他客人,暂时放在这里也无妨。”
桐影给了小二几两碎银,后者点头称谢地去了。
“小姐,不是已经有上好的冰棺了么,为何还要再买普通棺木?”桐影还是问了出来。
江楼月道:“这就够了。扬州盗匪不少,不宜招摇,反扰了长生清静。”
是夜,江楼月把夜长生从冰棺里挪至木棺中,最后陪了后者一会儿,将夜长生腰间的鞭子取了下来。察觉到夜重华正看着她手里的鞭子,她道:“这是赤虹的,不是夜长生的。”
江楼月看着夜长生脸上的笑容,也绽放出一个有几分泪意的笑,“长生不老,我会想你的,最想你,只想你。”轻似耳语。她让桐影去把那只海螺取了来。江楼月细细地抚着海螺,放在耳边听了听,还是那个熟悉又让人怀念的声音,然后她把海螺口凑到唇边。没人知道她对着海螺口说了些什么。
江楼月将海螺放在夜长生枕边,站起身来看向夜重华道:“你要不要对她说什么?”
夜重华只是站在原地,看了看夜长生的脸,原来妹妹死时,是高兴的,带着开心的笑容,或许是解脱吧。夜重华道:“不必了。”
江楼月盖上棺盖,亲手封棺。钉到最后一枚钉子时,江楼月只觉自己无论如何都钉不下去了,正犹豫着,一只手却拿走了她手上的锤子,三两下就将钉子钉牢,干脆利落。
江楼月知道这只手的主人是长生唯一的哥哥,夜重华。
江楼月起身来,缓缓地呼出一口气道:“走吧,去夜家祖坟。”
“小姐,你是说现在?”桐影道。
江楼月道:“嗯,现在。”
桐影想了想,也是,白天道路拥堵,根本难以成行。
江楼月跟周绵将新棺木抬进了另一辆马车上,又抬了冰棺放入来时的那辆马车,然后她便让周绵赶放着冰棺的马车离开。
这次桐影赶车。车厢里的江楼月看着棺盖,夜重华目不斜视,什么都没看,两人都没说话。
腊月二十三日,棺木下葬,江楼月一铲铲地盖了土,一字字地刻了碑,焚香祭奠,一切事宜毕。腊月二十四日一早,江楼月、桐影和夜重华三人离了扬州,到京城时是腊月二十八日。
听说南邦使节团途中遭劫,所以才没能在预计的二十三日进京。
江楼月带着一身寒气,跨进了将军府。
赵管家见二小姐带了一陌生男子回来,看着像是江湖人,并不多问。
“赵管家,我不在府中的这段时间,可有什么事?”江楼月道。
赵管家道:“合家安好,并无甚事,也就是年节下忙碌一些,夫人还念叨着,还担心二小姐年前回不来呢。”
江楼月看了夜重华一眼道:“桐影,你跟赵管家去给他安排住处,我去见我娘。”
既是年节下,府中怎能不饮酒,但由于江楼月下过的禁酒令,经连她自己都挨了军棍一事后,还有谁敢饮酒?她寻思着外面的酒喝不得,索性就自己酿吧,以前酿得的酒还有三四坛,赶着再酿些,好歹除夕夜让大家尽兴。
江楼月唤了桐影、红钗,又把苏弗院儿里三个大丫头找来,五人在江楼月指挥下酿酒,不图慢慢精制,但也比普通的酒好喝得多了。六人除了红钗,其他五个年纪相仿,江楼月又是从不讲这些虚礼的,说好听是没架子,说不好听就是一点小姐样子都没有。几人酿着酒不时笑闹,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