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颜是被一片嘈杂声惊醒的。当她迷糊着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见墨香急急忙忙的冲了进来。
“小姐,不好了。大奶奶那边又出事了。”
“嫂嫂?”邵颜晃了晃头,有些吃力的扶着墨香的手臂坐起身道:“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奴婢不清楚,只知道大奶奶受了伤,正让李大夫给包扎呢......”
“受伤!”邵颜顾不得困意了,急急的穿起鞋便要过去。墨香见了忙取过架子上的外袍帮她披上。两人匆匆做了番修整便直奔邵俊的院子而去。
待主仆二人进屋,俞氏朝邵颜使了个眼色,邵颜便让墨香退了下去。自己则快步上前道:“嫂嫂出了什么事?要不要紧?”
俞氏让开身子,床上惊魂不定的穆青林便出现在了邵颜的视线中。穆青林见邵颜来了,颤抖着伸出了双手。邵颜忙接过她的手道:“嫂嫂,你怎么了?”
“孩......子......孩子......”
“孩子?安哥儿不是没事了吗?”
邵颜不提安哥儿还好,一提,穆青林便疯狂的锤着被子,嘶吼道:“那个不是安哥儿,是妖怪,妖怪!”邵颜的视线下移,当她看到穆青林手臂上的包扎着的白布,以及上面的暗红色斑点后,双唇颤了颤,有些艰难的开口道:“这个莫非是安哥儿做的?”
话一出口,便听到身后的俞氏悲痛的呼喊着:“作孽啊!真是作孽!”邵长恒听了俞氏的话深深的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疲惫之色。邵俊则有些木愣愣的到现在都没有反应过来。
邵颜见了,朝内室看了一眼,便起身打算过去。但走在半道却被俞氏拦住了。
“颜儿,莫去!”
“娘......是不是云庭的魂魄还没有被驱除?”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云庭,但那东西绝非善类。颜儿,别进去......”
邵颜摇了摇头道:“之前那位玉阳子道长明明说已经驱除干净了,为何又会出事?而且前几日安哥儿确实好好的啊......”
邵长恒听到这话,重重的哼了一声道:“我已经派人去请那个玉阳子了,他最好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说罢一掌砸在桌上,让床上的穆青林也跟着吓了一跳。
邵俊见穆青林被吓到了,赶忙到床前哄着她。俞氏则嗔怪的瞪了一眼始作俑者,邵长恒收到俞氏的眼神讪讪的收回了手。邵颜见屋子里的气氛很是低迷,便拉过俞氏的手道:“娘,还是让我去看看吧。你放心,我就站在外面不进去。”
“颜儿......”
“娘,我的这双眼睛,从来只能给你们带来麻烦。如今我好不容易能正视这些东西了,就让我帮帮忙吧。”邵颜的眼神中带了一丝恳求,俞氏突然就明白了邵颜的心情。她温柔的抚过邵颜的长发,点了点头。
邵颜得到俞氏的首肯,悄然走进了内室。
甫一到门口,邵颜便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仿佛是吮吸声,又仿佛是抽泣声。她扶着雕花木门慢慢的朝里面探出了头......
同一时间的誉王府。大总管正满脸冷汗的跟着誉王往那个院子赶去。当誉王走进那个院子的时候,周围的小厮硬生生的忍着恐惧朝誉王施了一礼。誉王挥了挥手,便自己踏入了屋内。
他撩开重重纱幔,正看到一个背影清瘦的少年蹲在地上啃食着什么东西。誉王皱起眉头一步一步靠近了他。他听到响动,缓慢的回过了头。
原本秀美的脸庞已经染上了黑红的血液和毛发,他看到誉王,灿然的朝他裂开了嘴。而他那双染满鲜血的手里则握着一只被啃的只剩下一半的花猫尸体。
誉王瞬间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他厌恶的撇开脸对着门口大喊道:“去吧那个道士给本王抓回来——”
“是,王爷——”
然而邵家和誉王府的事还没有结束,京都里另外几户人家的门口也陆续亮起了灯笼。他们之中有官宦,有商贾甚至还有平民。他们本没有交集,却都在近日里找过玉阳子为家中之人驱邪。
——落岐山清越道观——
因已是深夜,道士们大都歇下了。但玉阳子的屋中却依旧灯火通明。他望了望桌上堆积成山的赏赐,又望了望床榻上躺着的血红色的玉环,嘴角忍不住的翘了起来。
这些还不够,还不够!钱财不过能让人舒爽一时,名气才是真的有用。总有一天他也能成为人上人!想到这里,玉阳子高高的扬起头,肃穆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一丝裂缝。
他踱步到了床前,轻轻的拿起那个血红色的玉环道:“好宝贝,总有一天,你会跟着我一起名扬天下!”说罢忍不住低低的笑出了声。血红色的玉环似乎是为了响应这句话,竟也闪过一道幽光。玉阳子只觉得手中的玉环突然变得灼热起来,周围还隐隐飘来了一股血腥气。他陶醉的吸了一口,便躺倒在了柔软的床榻上,闭目而眠。
然而他刚躺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院门外便响起了嘈杂的人声。他迷蒙的睁开双眼,便听到门口一声巨响,接着他的屋门便被撞开了!玉阳子一激灵,慌忙从架子上抽出宝剑,却正对上了誉王府派来的侍卫。
“大胆道人!放下剑!速速随我们去誉王府——”
“誉...誉王府?”玉阳子手上一颤,宝剑应声而落。
而跟在誉王府后面进来的邵府家丁以及其他几家的护卫小厮都停下了脚步。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得眼睁睁的目视着誉王府的侍卫将玉阳子带走。
玉阳子被带走后,其他几家的人也陆续回去了。围在周围的道士们这才松了一口气,纷纷交头接耳了起来......
一路上,玉阳子紧紧的握着玉环,他曾试图开口问问旁边的侍卫,但对方却闭口不言。玉阳子观其脸色,加上现在所受到的待遇,直觉上这一去不是好事。但他不能反抗,如今京都里皇帝重病,是誉王和老太后暂代朝政。他是万万不能,也万万不敢得罪他们的。如今只盼着不是什么大事,否则,他不敢再想下去......
玉阳子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誉王府,还没歇口气便被提到了元铭的院子里。当侍卫松开他的时候,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待爬起身后,屋内响起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让他自己滚进来!”并不算太浑厚的男声,却有着一种高位者才有的气势。玉阳子心口一缩,扶着边上的门框进了屋子。
“誉...誉王殿下......”当视线触及那抹玄青色的背影时,玉阳子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誉王淡淡扫了他一眼,开口道:“你自己滚过去看看!你做的好事——”
玉阳子不敢起身,手脚并用着爬到了誉王脚下。当他抬起头时,正对上满脸鲜血的元铭。他看见他,朝他灿烂的笑了起来。他见到他,却惊悚的说不出话。
誉王冷冷的笑了一声,玉阳子的视线则缓缓下移。当他看到地上散乱的动物毛发和满地鲜血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的驱邪之术似乎出现了某种错误......
不,自己不可以慌,不可以乱。一旦承认了错误,那便是万劫不复了。玉阳子拼命的在动着脑筋,而誉王则踱步到了他身前,“你最好给本王说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我呢,可以容忍他是个活死人,但我不能容忍养着这么一个怪物!”
“王爷!”玉阳子吸了一口气,握住手中的玉环道:“刚做完驱邪之术的人,本就比常人脆弱。而京都又是是非之地,孤魂野鬼多不胜数。令公子必然是被附身了。贫道有一法可解!”
“哦?”誉王妍丽的眉眼微微一跳,他蹲下身道:“既如此,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若我进来,他还是这个样,你今天就别想走出誉王府了。”
玉阳子忙磕头道:“多谢王爷开恩,贫道定不负王爷所托!”
誉王起身走出了屋子。玉阳子忙忍着恶心把元铭拉了起来。“果然是做鬼做久了,竟没有半点人样。罢了,合该你没这个造化!”说罢拿出玉环,对着他的头重重一敲,玉环瞬间散发出了黑红色的光芒。
那团光芒起先只是悬于半空,接着便在元铭的头顶打起了转,它越转越快,颜色越来越暗沉,直到了某一点,光芒突然下沉!元铭体内的魂魄被勾了上来,而他的身躯则软倒在了地上。
玉阳子嘿嘿一笑,对着玉环道:“我便一个一个试过来,我就不信我这里还没有好的魂魄了。”说罢手一扬,便念起了晦涩的古语。
誉王让小厮搬来了一把座椅,自己则坐在杉树下等着玉阳子出来。时间在一点一滴的流逝,就在誉王等的有些不耐烦的时候,玉阳子终于推开屋门走了出来。“王爷,王爷,成了!”
誉王朝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立马上前擒住了玉阳子。玉阳子见了有些焦急的道:“王爷!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啊!”誉王没有理会他,而是径直进了屋。
当他走到床榻边的时候,元铭悠然转醒。地上仍旧残留着还未清理干净的血迹,誉王看了一眼,便注视起了正准备起身的元铭。两人的视线一碰,元铭歪着头想了片刻,指着他道:“你是谁?”说罢又指了指自己道:“我又是谁?”
誉王不动声色的道:“你姓元......”
“元?元......”元铭不断的重复着这个元字,他抬起头认真的看着誉王道:“对,我姓元!我记得......”
“单名一个铭字。”
“铭?”元铭低下头想了一会儿,先是点头,又是摇头,“我觉得不对,好像不是铭字......不对不对不对!是什么字我忘了,不是铭,是......”
“好了!你先休息吧!”誉王本就还有公务要处理,见他醒了又还算正常,便不打算继续多问。待他出屋后朝侍卫示意了一番,侍卫便放开了玉阳子。
玉阳子见誉王不追究了,忙跪下谢恩。誉王无可无不可的越过他,突然回头道:“似乎除了我誉王府之外,还有其他府邸也要找你......”留下这句话后,誉王大步而去。
玉阳子全身一软,坐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