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氏这一句话可谓是一下子捅破了天!
户部尚书何许人也?那可是掌管着全国土地、赋税、户籍、军需、俸禄、粮饷、财政等等收支大权的高官。而誉王又是谁,那是如今差不多等同于皇帝的存在。
户部尚书的夫人和当今誉王偷情!原本还安静的在千佛寺厢房里礼佛的夫人小姐们纷纷探出了头,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甚至悄悄的走了出来。
俞氏在廖氏吼出这嗓子后,便觉得双眼发黑,头脑一梗。而旁边的誉王则瞬间抽回了扶着俞氏的手,整张脸都阴郁了起来。然而刚刚誉王和俞氏搀扶在一起的一幕,终究被一些人看到了。
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
“那是户部尚书的夫人?”
“是,我认识。原是翰林院学士余家的嫡次女。”
“哟,这还真是......户部尚书邵大人多好的男子,却没想他夫人竟是这样......”
“我倒觉得里面可能有误会也不一定......”
“什么误会,刚刚两人都靠在一起了!”
“听说誉王一直念着他的亡妻所以未娶,怎么就做出这种事呢?”
“誉王之前还在百花楼包了个花魁呢,天下男儿多薄幸,哪有什么深情不移......”
“不过与朝臣之妻偷情,终究过了点吧。”
廖氏听着周围越来越多的议论,且大多是谴责俞氏和誉王的,心里便扭曲般的愉悦了起来。而周围也不乏有以前认识她的贵妇,但那又如何,在她夫君调令下来的那天起,她便早就没有什么体面了。
看着廖氏那张越发愉悦的脸,俞氏气得浑身都抖了起来。
“廖氏,我有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么诬陷我!!!”
“诬陷?”廖氏呵呵笑了两声,抬起头道:“这么多人都看见了,你和誉王靠在一起,这也是诬陷吗?”
“我只是摔到了,誉王好心扶了我!根本就不是你说的这么龌龊!!!”
俞氏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不得不说在廖氏这样的人手里是吃亏的。只听廖氏闲闲说道:“邵夫人摔倒了,怎么不见其他人来扶你?我记得你是跟你女儿一起上来的吧,怎么你女儿不见了,屋子里出来的反而是誉王呢?呵呵,奇栽怪哉!”
俞氏还待解释,誉王却伸手阻止了她。
“这位夫人既知道我是誉王,为何从刚才开始便没有行礼。”誉王向前踏了一步,直直的看向了对面的廖氏。廖氏一惊,接着双目躲闪着跪了下来。周围的夫人小姐们见了,亦跟着跪了下来。
嘴边扬起冷笑,誉王一步一步踱到了廖氏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你是哪家人?”
“臣妇......”廖氏咬了咬牙,不甘的道:“臣妇是云城庆泰县知县云洲的夫人......”
“呲,知县......夫人?”誉王突地抬起脚,狠狠朝着廖氏的心口踹去!周围的人见了倒吸了口凉气,纷纷把头埋得更低了。他们知道这誉王连三皇子都敢打,却不知道他对女人也这般毫不留情。
“你既知道邵夫人带着她女儿一起来上香,便该知道她不会做这种事。有哪个偷情的会把自己的子女带上?莫非你云家专出这种事,所以你才妄加臆测?”
廖氏捂着心口正待反驳,却没想誉王接着道:“云家的主母糊涂至此,难怪会出之前那件事......”说到‘那件事’三个字时,誉王特别加重了语气。
当初金銮殿上云卿瑶和黎氏状告当今圣上的画面历历在目,廖氏惊恐得瞪大了眼睛!她的儿子为什么会死?她的夫君为什么会被降职,她的女儿为什么会做妾,而她又为什么会褪去华服跪在这里,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件事!廖氏低下头,突然深深后悔自己刚刚说出的话。
誉王厌恶的朝廖氏看了一眼,走至她身边时,更是冷冷的道:“夫人如此糊涂,想必丈夫也好不到哪去。本王看庆泰县你们还是别去了吧,免得祸害了一方百姓......”
连庆泰县都不让云洲去,便意味着他一辈子都别想走仕途了。廖氏双眼一黑当即晕了过去。
俞氏痛快的瞪了廖氏一眼,但随后心便沉了下来。其实她跟誉王刚刚那个情形,最好的方法还是跟众人解释清楚邵颜的身世。但誉王没有这么做,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也有些理解誉王的想法。他估计是想等颜儿真正承认他的时候,才认回她,可是......望着周围用莫名眼神看着她的夫人和小姐们,以及家中的家人和刚刚逃走的邵颜,俞氏却不知自己回去改如何解释了......
邵颜一路飞奔着往寺庙后山的僻静处跑,周围的景象飞快的后退着,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她的脑中空荡荡的,不知该想些什么......直跑到了一处断崖前,邵颜慌忙止住了脚步!
毫无遮挡物的前方,狂风肆虐,吹得裙摆轻纱乱飘。邵颜愣愣的看着脚下的深渊,突然仰起头大声的叫了出来!
“啊——————————————————”
不知是因为狂风的关系,还是她的动作幅度过大,在她仰头的瞬间,幕篱脱离了头部,竟直直的往后飞去。邵颜回过头想抓住它,却没想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抢先一步接住了它。
视线缓缓下移,蓝绿色的双瞳正对上一双慈悲温润的眼眸。
“你是......代国的国师......”
延陵子华的白衫和黑发在身后猎猎作响,他点了点头道:“在下延陵子华,不知小姐是何人?”
邵颜用手胡乱的理了理胸前的长发,行礼道:“家父户部尚书邵长恒。”
“原来是邵小姐。”延陵子华往前几步将幕篱递了出去,邵颜犹豫了一下便接了过来。她低头理着幕篱上的轻纱时,正看到停在延陵子华旁边的棺木。双眸闪了闪,邵颜问道:“那是......您心爱的人吧。”
延陵子华敛下眸子侧过了脸,邵颜突然有种错觉,他眼下的那颗泪痣仿佛是真的眼泪,那一静一动间,就要滚落下来......
邵颜见了这样的他,莫名的便想到了一句话:最深刻的悲伤,不是嚎啕大哭,而是明明想哭,泪却早就流干了......
邵颜觉得自己刚才的问题某些方面有些残忍,她赶忙摆着手道:“对不起,我不该说刚刚那句话的......”
“她是我很重要的人。”
“诶?”很重要的人?邵颜明明听父亲说过这棺木里躺着的是他未过门的妻子,既然他一直把她带在身边,为何不直接说是心爱的人,反而说是很重要的人呢?
也许他所谓的重要和心爱是一个意思吧......邵颜这么想着,便低低的嗯了一声。
延陵子华侧脸看着脚下的棺木道:“今日天气甚好,我便带她出来吹吹风,望望风景。”
“来这里......望风景?”
延陵子华点了点头。“这里虽是断崖,却是整个京都最高的地方。她生前便喜欢站在高处,可惜代国多为平地......我和她以前常听说徐国有着很多高山名川,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你带着她,一定花了很久的时间才到了我们京都吧......”
“嗯,用了两年。”延陵子华的语气很平常,但邵颜却觉得有些感动。两年的时间,一个男人可以换多少个女人了?可是他却守着她,带着她,穿过了整片外域到了徐国。邵颜不禁蹲下身柔和的看了眼那副做工精良的棺木。
延陵子华见邵颜蹲下,轻轻笑了笑,亦跟着半蹲了下来。他伸出手抚摸了下棺木的表面,便轻轻的推开了棺盖......
邵颜一愣,刚想说些什么,却在看到棺木中的女子时,完全愣住了。
黑发雪肤,一袭白色纱裙裹身。即便肤色和唇色苍白了一些,邵颜也不敢相信这是个死人。
“她......还活着?”
“不,她死了。”
死了!可是为什么她的身躯没有腐烂?邵颜急急的抬起头往延陵子华身边看了一眼。没有,没有看到任何魂魄。
“她去世有多久了......”
“她是五年前去的。”延陵子华抚了抚女子的长发,慈悲的双眼中透着一股莫名的哀戚。“是不是想问她的尸身为何如此完整?”
“嗯......”
“你听说过千年冰蕊这样东西吗?”不等邵颜回答,延陵子华继续道:“它能保任何一样东西十年内不腐烂。我在她身上便是用了千年冰蕊......”
“你这样费尽心思保她的尸身,是想做什么?难道是想......复活她?”邵颜不可思议的看向了延陵子华。延陵子华愣了愣,却并没有回答邵颜这个问题。而是幽幽道:“阴阳眼,黄泉石,相合日,冥府开。”
“阴...阴阳眼......”邵颜有些惊慌的站了起来,随后马上就将幕篱带在了头上。
捂着噗通噗通乱跳的胸口,邵颜想着这延陵子华该不会看出她的这双眼睛便是阴阳眼吧。常听人说国师之流,总有些通玄之能。她因前些日子见过许多招摇撞骗的和尚道士,便对他少了防范,如今看来,是她轻视他了。
邵颜想着就要回去,延陵子华却在此时合上棺木站起身道:“你喜欢你的这双眼睛吗?”
邵颜背过身,想了想道:“说不上喜欢还是讨厌,但......它让我经历了很多,也因它我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
“即便他是个死人?”
瞳孔微缩,邵颜怒目回道:“你不许这么说他!”气愤间,邵颜想起初遇延陵子华的那一天,他曾说过什么尘归尘土归土。于是邵颜回道:“你对别人说什么尘归尘,土归土,逆天而行终将自食恶果!可你自己呢,你不也想自己的未婚妻子能活过来吗!难道这不是逆天而行?”
延陵子华踏前一步道:“是,所以我已经做好了承受恶果的准备。那你呢?你有做好这种准备吗?”延陵子华一步一步靠近邵颜道:“你有做好,为他付出一切的准备吗?”
付出一切的准备吗......
邵颜抬起头浅浅笑道:“这个问题还需要问吗?他是我心爱的人啊......”理了理幕篱上的轻纱,邵颜毫不迟疑的往山下走去。延陵子华看着邵颜坚定的步伐,愣了愣,继而微笑道:“那便好好记住你今天这句话吧,邵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