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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9,20集

第十九集

蓝彩云呆呆地坐在楼上小小的卧室里,楼下院里到处都是布置团部的动静。

几个士兵咚咚咚地踏梯上楼,咚咚咚地敲着蓝彩云住房的门。

蓝彩云打开房门。

一个士兵竟然对她敬了一个军礼。

蓝彩云冷冷地:为哪样给我敬礼呢,有哪样事?

士兵:团长要我们要对你客客气气的,要你把隔壁房间的钥匙交出来,团长要当卧室。

蓝彩云皱皱眉头:钥匙找不着了。

士兵:那我们只好把门撬开,自己换锁了。

隔壁房间又是一阵响动。不一会,马靴踏在楼梯上,团长得意地唱着京戏:

我在城楼看风景……

轻轻地敲门声,团长:老板娘,可能进去呢?

蓝彩云:我让不让进管屁用,马店你说占就占了。

团长推门进来:哎呀,莫说得那么难听嘛,剿完了共匪,马店就还给你了。

蓝彩云:莫让你那些兵给我敬礼,我受不起。

团长:也是,自家人不用那样客气了。老板娘,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一下。

蓝彩云扭头不理。

团长:我的卫兵副官都要住在团部,有七八个人。为了不打扰你,他们都住在楼下,只有你我住在楼上。每天副官都会给你一些钱,你就给我们买买菜做做饭,当然,你也一起吃,可行呢?

蓝彩云不说话。

团长:你莫担心什么,我们是正正规规的****,不是土匪地痞搭帮结伙的保安团,我们会爱护马店保护你。好了,我要去师部开会了,有空再聊。

团长哼着京戏下楼了。

蓝彩云气愤地呸了一口,气恼地哭起来……

天黑了,有马帮的铃铛声从楼下的街上传来,蓝彩云打开窗户喊一声“野山驴”。

马帮并没有应答,骡马叮叮当当地走过去了。

蓝彩云失望地小声呢喃:继兴啊,快点来,杨大哥说得对呢,我不管什么名份了,带我去中甸巴古宗村吧。你再不来,我又要撞墙寻死了。继兴啊,哪怕和你过一天夫妻日子,我死了也甘心了……

蓝彩云把一把剪刀藏在枕头下,用几根木棍把门死死顶住。

马帮行走在中甸高原上。

和继兴停下马:来顺叔,李贵,你们先走,路过家门不回家看看,阿爸骂呢,我回去看一眼就追你们。

来顺高兴地:正好,我给娃娃带了些打箭炉的人参果,你替我捎回家。

和继兴拍马朝巴古宗奔驰而去。

尼曲把饭桌摆在院子里,和继兴给和振海捶着背。

尼曲:路一好走你就要赶着打箭炉的马帮去下关驮茶,你阿爸晓得你要回家看看,把好吃的都给你留着呢。

和继兴:阿爸,西藏缺茶,我这次从下关驮了茶又去拉萨,到下雪的时候才能回来看你呢。

和振海:赶马,赶马,你就晓得赶马,快40岁的人了,赶快成个家了。

朵朵在一边神秘地招手:阿舅,你过来,我有话不想让亲爷爷听。

和继兴:不让亲爷爷听的话,我也不听。

朵朵急得直跺脚。

和振海一笑:莫捶背了,朵朵要说话,哪个敢不听呢。

朵朵把和继兴拽到一边,爬在耳朵上叨叨着。

和振海关切地看着和继兴的表情。

和继兴听完悄悄话,弹了朵朵一个脑壳。

朵朵捂着头:亲爷爷,你看嘛。

和振海脸一沉:朵朵的悄悄话是我让她说的,你这次去下关,就把多吉和他阿妈接来,你赶你的马,我们过我们的日子。多吉是抗日英雄的娃娃,你要当亲儿子一样,最好再和多吉阿妈生个一儿两女。

和继兴为难地:阿爸,多吉阿爸死了还不到两年,我张不开这个嘴。

和振海:你要把多吉娘俩接来,多吉阿爸会在地下笑呢。莫废话,不把多吉娘俩接来,你也莫回来。吃了饭赶快走,我算着个把月就把人接来了,我和你阿妈会把你的老宅子打扫干净。

和继兴默不作声。

和振海很生气:我说了一堆话了,行还是不行。

和继兴:我怕彩云不肯来,她带着别人的娃娃,名份不好,怕村里人笑呢。

和振海:你问过她?

和继兴摇摇头:我猜她是这样想呢。

和振海:你猜个鬼!搞不懂你,敢在冬天从拉萨走丽江的大马锅头,胆子比熊都大,咋个讨起老婆就稀松得像一滩牛屎。你对多吉阿妈说,我叫她来,哪个敢笑我扯烂他的嘴。

和继兴忍不住嘿嘿笑起来。

和振海大惑不解。

和继兴:阿爸,你是村里最讲名份最要面子的人,要是不怕你抽鞭子,我早把彩云接来了。这辈子除了彩云,我不会和别个女人过日子。阿爸,你见了彩云就晓得了,她太好了。

和振海:你是说,这次去接呢。

和继兴点点头。

和振海龙颜大悦:你早说,我差点又拿鞭子抽你。尼曲,多整些酒来。多吉走了好多日子,我想娃娃了。

和振海突然想起什么,看看站在一边的朵朵。

朵朵正噘着嘴生气呢。

和振海:哎呀朵朵,亲爷爷还是最疼你,多吉走了好多天我才想,你走一天我都活不成呢。过来坐在亲爷爷身边,我喝酒你吃肉。

朵朵这才有了笑脸。

和振海:这个朵朵的脾气,和她阿妈一个样……

随卫把醉醺醺团长从马上扶下来走进马店。

团长:老板娘,烧些热水,我要好好泡个澡。

蓝彩云只好去灶台烧水。

团长扯开领口,四仰八叉坐着,色迷迷地看着彩云的背影。

热水倒进了大木桶,蓝彩云要上楼,团长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莫慌走,帮我搓搓背。

蓝彩云挣开:你有副官有卫兵。

团长又抓住蓝彩云的胳膊:他们搓背不舒服。

蓝彩云使劲睁开匆匆走上楼,用木棍把房门顶住。

团长在楼下听着蓝彩云顶门的动静,冷冷一笑:小母狗,这样才有味道呢。

团长换了崭新的衬衣,拎着手枪套,摇摇晃晃走上楼:洗了个热水澡,再搂个漂亮的小娘们才舒服呢。

团长推推蓝彩云的屋门:老板娘,我要和你说说话。

蓝彩云:我睡了。

团长:是悄悄话,睡在一起说才好呢,隔着一面墙好几夜了,我心痒痒得睡不着呢,哈哈哈……

团长拼命推着们:再不开门,我就开枪打烂你的门信不信。

蓝彩云恐怖地揪着心口的衣服,闭着眼睛:继兴,看来今生和你做不成夫妻了。

团长发疯地推着门,呯地一声响,屋门打出一个枪眼。

卫兵们冲上楼。

团长:没你们的事,退下。

卫兵们退下楼。

呯呯又是两枪。

蓝彩云:莫打枪了,算了,你们住进来好多天了,我还没洗过澡呢。

蓝彩云打开屋门,走下楼。

团长在楼上喊:看住这个小娘们,莫让她跑了。

蓝彩云往大锅里填满水,把灶火捅旺,把自己的衣物放进小木桶搬着走上楼。在屋里,她偷偷取出藏在衣服下的几根松明火把和一桶煤油。

蓝彩云又往小木桶里舀热水一趟一趟拎上楼。

团长站在楼梯上着急地:女人家洗个澡,咋个这样麻烦。

蓝彩云:我洗过澡,换了衣服会开门,随便你了。

蓝彩云把屋门关上,重新顶上几根木棍。

蓝彩云坐在木桶里,泪流满面地轻声哼唱:

我思念的阿哥哟,

快快回到我的梦里。

我心中的阿哥哟,

何时才能见到你……

呀啦九——呀啦九——

歌声中:

蓝彩云换上了与和继兴相见时的红色绣花上衣和麻布裙子,把煤油倒在床上和四周,用火柴把一根根松明火把点燃,扔到洒了煤油的地方……

歌声中,干燥的小木屋很快燃烧起来。

歌声中,团长闻到气味不对,冲上楼,推搡着屋门。

歌声中,蓝彩云死死顶住屋门,大喊着:你开枪吧,打死我比烧死我还痛快些……

歌声中,浓烟已经在楼上弥漫开,团长咳呛着跑下楼:赶快,把文件地图和值钱的搬出去……

歌声中,马店的火光在夜暗中格外耀眼,周边的居民都跑出来看,他们看到噼噼啪啪燃烧的木楼轰然倒塌……

歌声回荡在夜空中……

马帮停在废墟旁边。

来顺擦一把老泪:蓝彩云,再也吃不上你做的奶渣了。

和继兴两眼冒火,一边拼命搬动着烧焦的砖瓦木头,一边喊着:彩云、王大哥、滇生……

李贵上前劝阻,被和继兴一拳打倒。

易老板踏进废墟,扯住和继兴的胳膊。和继兴挥拳要打,看是长辈易老板,拳头停在空中。

和继兴哭喊着:易老板,让我咋个活呢。

易老板扳住和继兴的肩头:王老板和娃娃没有死,我派的马车把他们送到昆明去了。

和继兴焦急地:我的彩云呢。

易老板难过地摇摇头:王老板走了没几天,****的一个团部就住到马店。听附近的人都说,那天晚上马店楼上有人打枪,听到老板娘的哭喊,接着就起火了……唉,多好的一个女人,我要送她些茶,她都没来拿……

和继兴又发疯地搬动着,喊叫着:彩云,你就是剩下一块骨头,我也要找到,要和央金奶奶的转经筒放在一起,是我一辈子也离不开的两个宝贝,彩云……

人越围越多,纷纷议论着、看着废墟里发疯的人……

和继兴终于跌倒在废墟里一动不动。

易老板让来顺和李贵搀扶起精疲力竭的和继兴去他的茶庄,被搀扶的和继兴回头望着废墟,焦黑的脸上只有眼睛喷射着怒火和绝望……

马帮驮着茶出发了,和继兴呆呆地骑在马上只顾自己走。

易老板拉住来顺的手:野山驴这个样子,咋个能当去拉萨的马锅头呢,你和我差不多的年龄,这一路上就靠你了。

来顺:这一趟的马锅头我当,到了中甸我就把他送回家,他这个样子去拉萨,不死在路上那才见鬼呢。

易老板点点头……

马帮拐向去巴古宗村的路。

和继兴冰冷地:来顺叔,你带错路了。

来顺无奈地:继兴……

和继兴粗暴地打断:要回巴古宗你自己回,李贵,往德钦走。

马帮又拐回去德钦的路。

巴古宗村口,和振海拄着拐棍守候着。

尼曲找到村口,张张嘴又不敢说什么,就陪着和振海眼巴巴地望着通往中甸的路。

和振海气恼地用拐棍敲着地:我算过了,早就该到了。

尼曲:你莫天天在村口等了,犯了腰腿病就过不好年了。

和振海:过年过年,过个屁。这个乌鸦啄的,让他找花花,磨磨蹭蹭那么多年不找,花花死了;让他接彩云,磨磨蹭蹭这么多天接不来,是想让彩云也死呢……

尼曲:哎呀你这张臭嘴莫烂讲……

和振海愤怒了,对着空空的山路吼着:乌鸦啄的野山驴,接不来彩云就不要进我和家的门了,

尼曲搀扶着和振海往村里走。

和振海边走边骂:这个乌鸦啄的,这个乌鸦啄的……

茶马古道主题音乐——

和继兴站在梅里雪山垭口上,声嘶力竭地大喊着:阿尼卡瓦格博——

和继兴对着卡瓦格博磕了一个等身长头,但他没有爬起来,脸深深地埋在雪中。

来顺和李贵也一同磕了等身长头,两人站起来扑打着身上的雪。

李贵感慨地:马帮过卡瓦格博,哪个敢呼喊乱叫,都怕卡瓦格博发怒,只有我们的野山驴才敢这样,卡瓦格博对野山驴像个温和的老阿妈呢……

来顺:卡瓦格博晓得野山驴不怕死,宁可把他赶得远远的,也不愿意留下这个疯子一样的家伙……

风雪呼呼地掠过垭口,两个站着的人和一个卧着的人纹丝不动。

来顺:马脚子已经带着骡子下去了。

李贵:来顺叔,你先下,野山驴不起来,我就不走……

和继兴从雪里抬起沾满雪的头,蠕动着干裂的嘴:阿尼卡瓦格博,显显灵吧,把我的彩云还给我吧……

茶马古道主题音乐中:

疾风撕扯着云雾,卡瓦格博拉开雾帘,露出金碧辉煌的十三峰将军阵……

和继兴面对卡瓦格博跪着,金色映衬着那张雕刻般虔诚的面孔……

和继兴与丹增拥抱……

牦牛和骡子们在吓古拉和怒古拉的雪山间行进,和继兴牵着头骡,风雪抽打着他坚毅的面庞……

马脚子们在工布布拉山口抛撒着彩色的龙达……

伟岸的布达拉宫和大昭寺……

马帮行进在拉萨河谷……

秋风落叶,满载的马帮走过金黄色的邦达草原……

初雪飞花,满载而归的马帮涌进打箭炉的康达昌商号……

和继兴和李贵牵着马走在德钦街上,德仁昌商号的门匾已经悬挂着***的党徽,门口有保安团士兵把守。

一队荷枪实弹的保安团士兵跑步通过街道,又一队骑兵通过。背着背篓、挑着担子、牵着马的老百姓赶快躲闪到一边。

一个老者:又去燕门乡杀人呢。

和继兴上前问:大爹,保安团为哪样去燕门乡杀人。

老者小声地:燕门乡有一伙农奴造反,杀了土司府两个人,跑到扎古山上去了。土司府打了半年多打不下来,让德钦保安团去打呢。

和继兴心里一紧,问李贵:造反的可是救了杨老板的李阿九他们?

李贵:说不准。

和继兴:我想去燕门乡那边看一下。

李贵:就算是李阿九,加上我们两个人也打不过保安团,扎古山围住了,上都上不去。

金沙江边,两人停下马。

李贵:我到家了,可以好好歇上一冬天了。

和继兴:你是高兴了,我咋个办呢,回家咋个对阿爸说彩云的事呢?还不如去燕门乡找李阿九,和欺负我们老百姓的畜生们拼个你死我活。

李贵急了:莫去做傻事,你不愿意回去,就在奔子栏过冬算了。

和继兴拍拍李贵的肩膀:赶快回吧,快一年没见老婆和娃娃了。

李贵拍马走了几步又折回来:莫去做傻事白白送死,过了冬我们还要一起去打箭炉呢。

李贵拍马走了。

独自一个人的和继兴在江边呆了很久,他望着落日余晖,仇恨的目光又从如血的眼睛里喷射出来,他默默自语:彩云,你不能白白死了,我要给你报仇……

和继兴骑着他的紫红马朝着燕门乡奔驰而去……

深夜,在白芒雪山下的一片林子里,和继兴看见了篝火的亮光,听见了马的嘶叫。再往前,有二三十个人围坐在两堆篝火旁开稍。

和继兴眼睛一亮,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杨大哥!

开稍的人们拔出枪。

和继兴牵马走到近前,杨进发也大吃一惊:野山驴?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杨进发把和继兴拽到篝火旁,有人给和继兴递过一碗酥油茶,和继兴吹着热腾腾的茶喝着。

杨进发:继兴,彩云的事我知道了,滇生上了学,我去给彩云报喜讯呢,没想到……

和继兴继续吹着热茶慢慢喝着,面无表情。

杨进发:继兴,你一个人跑到白芒雪山来要做哪样?

和继兴抹抹嘴,冷冷地:彩云死了,我也不想活,听说燕门乡救过你的李阿九他们造反了,我要去找他们,给彩云报仇。

杨进发:你单枪匹马能报仇?李阿九他们已经弹尽粮绝,德钦保安团把扎古山围住了,你去报仇不是白白送死?

和继兴:送死也好,找死也好,能杀几个算几个,反正我活着也没得意思了……

杨进发:你可记得巴塘的丹巴,他也死了。

和继兴吃惊地抬起头。

杨进发:巴塘的暴动失败了,可丹巴是为了建立一个人民的根据地死的,他死的值得。你不怕死,也该像丹巴那样去死。这二十多个人都是我挑选出来的老兵,能骑马,枪法好。我们正想去解救李阿九,你就来了。李阿九认得你,你要是能想办法摸上扎古山,把李阿九他们带出来,我们在山下接应,他们才能活。继兴,这次地下党派我来滇西北,就是要把这里零零散散的游击队集中起来,形成一个有力的铁拳,配合人民解放军解放云南。咋样,给你这个任务比白白去送死好些吧?

和继兴终于有了笑脸……

扎古山上,李阿九与和继兴紧紧拥抱。

天蒙蒙亮刚看得清山路,一队铁骑从扎古山上冲下来,一时间枪声大作,铁骑中不时有人中弹落马。

铁骑冲进山下的林子里,杨进发带着接应的人朝着追赶的骑兵猛烈开火,前面追赶的骑兵纷纷中弹落马,后面的骑兵拨马掉头退了回去。

林子里,杨进发与李阿九等逃出来的暴动农奴紧紧握手。

杨进发最后走到和继兴面前,盯着面无表情的和继兴良久,难过地上前扳住他的肩膀:野山驴,兄弟,你的命……太苦了……

和继兴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杨进发急忙扶起和继兴,他的衣服上都是血……

和继兴:杨大哥,就把我埋在这里算了。彩云死了,我没脸回中甸见阿爸……

杨进发,继兴,你只是肩膀中了枪没得事,我送你回中甸,彩云的事我对你阿爸讲……

深夜,巴古宗村响起一片狗吠,和振海家的院门被人嗵嗵地敲着。

朵朵打开门,杨进发和李阿九搀扶着和继兴走进来。

朵朵大哭起来:阿舅……

和振海和尼曲也急忙推门出来。

杨进发:阿叔,继兴让土匪打伤了,赶快烧点盐水,你家可有白药散呢……

和振海慌乱地:有呢,有呢……

杨进发熟练地为和继兴清洗包扎完伤口,回身对和振海说:阿叔,继兴肩膀中了一枪,要不了命……

和振海颤颤地:那就好,那就好,我们和家可就继兴这一根独苗苗了……

和振海看看院子:继兴说去接彩云,咋个没见着彩云呢?

杨进发难过地低下头:阿叔,让我咋个对你说呢……

和振海好像明白了什么,缓缓地抬起胳膊,用手搧着自己的脸:都是我这张臭嘴,都是我这张臭嘴……

杨进发急忙抓住和振海的手……

村口,李阿九等几个骑兵战士牵马等候着,杨进发向和振海敬了一个军礼:阿叔,彩云的仇我替你报,你老人家保重,我还会来看你……

历史镜头:

挺进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步兵和骑兵在架好的木桥上通过……

杨进发、李阿九等解放军骑兵追歼着溃逃的****……

缴械投降的****官兵……

五星红旗插到了中缅边境我方重镇打洛……

字幕:1949年12月27日至1950年2月19日,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第4兵团在第四野战军一部和桂滇黔边纵队协同下,发动滇南战役,歼灭***军三万余人,云南解放

德仁昌商号门前有解放军战士站岗,五星红旗在门额上飘扬,门边牌子上白底黑子写着:德钦设治局人民政府

杨进发正在接电话,穿着军装的朵朵跑进来叫一声“杨叔叔”。

杨进发挥挥手继续接电话,神态凝重地:是,保证完成任务。

杨进发放下电话:和梅朵同志,你刚才叫我什么?

朵朵:杨叔叔。

杨进发严肃地:这里不是你家的院子,是德钦人民政府,是滇西卫戍区德钦的指挥部。出去,重新进来。

朵朵退出去喊了一声:报告。

杨进发:进来。

朵朵进门立正行了一个军礼:报告杨副司令,和梅朵前来报到。

杨进发:嗯,这还像个革命军人的样子。和梅朵,你参军半年多了,已经是十四军直属医院的护理员,不是在中甸街上吃着火腿粑粑的纳西族小姑娘了,要把你过去的习惯赶快改掉。

朵朵立正:是!

杨进发:你阿舅野山驴现在在哪里?

朵朵有点生气:还不是在赶马的路上,我让阿舅去骑兵大队参军他不去,一天到晚就知道和骡子在一起,李阿九都当骑兵连长了。

杨进发:你知道什么?野山驴马锅头是个英雄,很早就冒死帮地下党运送药品和枪支弹药,还是第一个敢在冬天从拉萨下丽江运送抗日物资的人,他的作用不比我这个丽江军分区副司令小。现在更是到了要用他的时候。

朵朵不明白地眨着眼睛。

杨进发:刚才接到上级电话,西藏反动噶厦政府杀害了代表中央去拉萨和平谈判的甘孜白利寺的五世格达活佛,藏军主力已经布防在北从邓柯南到盐井的藏东地区,看来不打一仗是不行了,解放军就要分成几路进军西藏了。

朵朵兴奋地:你是让我阿舅回来当骑兵呢。

杨进发:那就大材小用了。你们十四军要组建南路部队从德钦进藏直插盐井,既要消灭那里的藏军,还要围堵昌都败退下来的藏军西逃拉萨。南路是几只进藏部队最难走的一路,要过白芒和梅里雪山,部队不熟悉道路,物资运输保障也成为胜败的关键,而这一切,没有人可以替代你哥哥。我们在丽江地区筹集到几百匹骡马,这支配合南路部队进军西藏的马帮总马锅头就是野山驴。

朵朵:那我的任务……

杨进发:我已经派李阿九带一支骑兵队去德钦以西,你和另一队骑兵从德钦去中甸,要尽快找到野山驴。你会骑马吗?

朵朵摇摇头。

杨进发:那就在找你哥哥的路上学会骑马。

朵朵:是!

杨进发疼爱地把朵朵的军帽扶正:朵朵啊,我已经替你请假了,路上要注意安全,云南刚解放,***残敌和土匪到处都是,我们不少地方工作队的同志都牺牲了。

朵朵:是!,一定注意安全,我可以走了吗?

杨进发点点头:还有,你们医院要组建一支救护队随南路部队进藏,你要报名参加,和你哥哥并肩战斗。

朵朵敬军礼:是!

大批解放军战士翻越白芒雪山,进入德钦城。

解放军战士从围观、送行的百姓中间走出德钦城。

德仁昌商号一派繁忙,朵朵与和继兴一起走进商号,杨进发正和一名解放军指挥员看着地图探讨着。

朵朵:报告!

杨进发抬起头,看着走进门的和继兴和朵朵,对指挥员说:他们来了。

指挥员抬起头,竟然是茨诺。

第二十集

杨进发:我给你们介绍一下:继兴,这位是进藏南路部队先遣团的王团长,他可是身经百战的老红军,又是懂藏语的纳西族,特意刚从别的部队调过来担任先遣团的团长。

和继兴很崇敬地摘下帽子施礼。

杨进发打量一番和继兴:漆布凉帽挂脑后,羊皮背心穿在身,牛皮草鞋亮晶晶,腰里别着十子响,好一个纳西族马锅头。王团长,这位就是第一个敢在冬天从拉萨下丽江驮运抗日物资、茶马古道上赫赫有名的野山驴马锅头。

茨诺睁大吃惊的眼睛,向和继兴敬了一个军礼:你就是野山驴马锅头?

和继兴诧异地:王团长听说过我?

茨诺惊喜地:你可是中甸巴古宗村的纳西族,你的名子叫和继兴,你有个妹妹和继花,小名叫花花?

和继兴大吃一惊,脸色骤变。

王团长不管一切地上前抓住和继兴的手:继兴大哥,我找你找得好苦。

和继兴万分吃惊。

杨进发和朵朵也很吃惊。

王团长的眼睛已经湿润了。

和继兴从茨诺手中猛地抽出自己的手:你就是盐井那个拐走我妹妹的马脚子茨诺。

茨诺也点点头:继兴大哥,我对不起花花,一言难尽啊。可是我们就要解放盐井了,我们可以一起见到花花了。

和继兴一拳把毫无防备的茨诺打倒在地,他的眼睛喷着火:见个鬼,我的花花已经死了……

和继兴又扑向茨诺。

杨进发严厉呵斥:住手和继兴,你要干什么?

警卫员冲进来,被杨进发拦住。

和继兴的拳头停在空中,愤怒已经扭曲了他的面孔。

倒在地上的茨诺如雷轰顶,他的鼻子和嘴角流着血,睁大眼睛呆呆望着和继兴。

杨进发赶上前扳住和继兴的肩膀:继兴,我都明白了,你冷静些,冷静些……

茨诺从地上爬起来,他摘下军帽,解下手枪,脱掉军装:继兴大哥,我现在不是解放军的团长了,是那个赶马的害死了花花的茨诺……

和继兴缓缓回头看着咬着军帽、泪流满面的朵朵:朵朵,这个王团长就是你的茨诺阿爸。

和继兴冲出门去。

朵朵发疯地冲上去,哭喊着捶打茨诺,撕扯着茨诺的军衣。

茨诺紧紧闭着眼睛,任凭朵朵捶打撕扯……

悲愤交加的和继兴坐在门外一侧的街边上。

杨进发走出门,站在和继兴面前:我想好了,你不用当南路进藏部队的总马锅头了。还好,我有李贵呢,你回家吧。

和继兴着急地站起来:为哪样?我和茨诺是私仇。

杨进发怒吼:可茨诺是解放军先遣团的团长,就算他害了花花,可是他救了天底下多少受苦受难的花花,他是你们纳西族的大英雄。你给我滚,现在就滚,你这个样子不配做我们解放军的总马锅头……

和继兴蔫下来。

茨诺走出门:杨副司令,能当先遣团长的人很多,但野山驴马锅头只有一个,就是撤了我,也不能少了他。

朵朵也跑出来摇晃着杨进发的手臂。

杨进发:野山驴,你咋个说。

和继兴:我气昏头了,你不让我当总马锅头,不如让我去死呢。

杨进发:你给我听好了野山驴,毛主席党中央指示进藏部队不吃西藏,一切吃的用的全靠我们的马帮驮运,你可行?

和继兴:我拿命担保,解放军走到哪里,我的马帮就跟到哪里……

夜晚的梅里雪山脚下篝火连绵。

和继兴抓起燃烧的柴火点烟,狠狠地吸着。

朵朵无精打采地坐在和继兴旁边。

和继兴:朵朵,你不去陪你阿爸,跟着我做哪样?

朵朵:阿舅,你莫恨我阿爸。阿爸也可怜,让黄狗子拉去当马夫,想阿妈逃跑时差点让黄狗子打死。阿爸被抓到东川矿上背矿,阿爸想阿妈又跑又给抓回来,逼得没得办法暴动了,阿爸和几个工友打死了恶霸矿丁逃出去躲命,正好红军来了,阿爸他们就跟着红军走了……

和继兴:是你阿爸让你这样和我说。

朵朵:不是,阿爸想阿妈,一边哭一边和我说……

警卫员走到篝火旁:野山驴马锅头,我们团长请你你过去一下。

和继兴抬起头冷冷地:我又不是你们团长的兵,他叫我做哪样?

警卫员焦急地:我们团长自己扒光了衣服,正趴在雪地上呢,团长让我把这个给你。

警卫员递上一根牛皮鞭子。

和继兴拽着朵朵跟着警卫员走过去。

茨诺趴在雪地上****着脊背一动不动。

和继兴:茨诺,该抽在你背上的鞭子,阿爸早就抽在我背上了,抽得我几天都爬着睡。等解放了盐井,你好好给阿果奶奶磕几个头,花花活着的时候,阿果奶奶一家就是花花的亲人,朵朵是在阿果奶奶背上长大的……

和继兴把鞭子丢在地上踏雪而去……

在藏区疾速前进的解放军,路边跪着骨瘦如柴的藏族阿妈和被挖了眼睛或砍掉胳膊和腿的残疾农奴,他们举着瓦罐乞讨。

解放军战士纷纷掏出干粮放进瓦罐,有的战士把羊皮坎肩脱下披在藏族阿妈身上……

含着眼泪的战士们继续前进……

在雪地里前进的马帮浩浩荡荡,和继兴牵着头骡走在最前面……

解放军骑兵冲进藏军骑兵阵营,两军厮杀……

载着解放军的木船和牛皮船在枪林弹雨中度过金沙江,一些中弹的战士落入江里……

解放军战士与藏军在城郊激战,溃逃的藏军,投降的藏军……

历史镜头:中央人民政府代表和西藏噶厦政府代表谈判……

字幕:1950年10月6日至24日,中国人民解放军发起昌都战役,历时19天,歼灭藏军5700余人,以战促和解放昌都,为和平解放西藏奠定了基础。1951年5月23日,中央人民政府全权代表和西藏地方政府全权代表在北京签订《关于和平解放西藏办法的协议》,西藏和平解放

盐井村。

朵朵搀扶着已经走不动路的阿果奶奶,茨诺、和继兴和秋凤两口陪伴在阿果奶奶身边,他们站在和继花的盐田上。

举目望去,澜沧江两岸已经覆盖了白雪,深秋的江水温和安静……

阿果奶奶:茨诺,花花的盐田都是我家秋凤照管着呢,你回来了,盐田就交给你了。

朵朵大喊着:阿妈——

朵朵的喊声在江畔和群山中回荡……

凄凉的歌声再次在澜沧江上回荡——

啊,澜沧江水请你再次奔流吧,

江水奔流不再相会,奔流而去永不复回……

金鸡银鸡啊,你给盐井留下了盐

让我许个愿吧,让我不再背那沉甸甸的木桶吧……

歌声中,站在盐田上的人们好像又看见背着木桶的和继花行走在江边……

一辆军用吉普车颠颠簸簸开进巴古宗村,车子开到和振海家门前,立刻围满了看热闹的孩子和大人。

茨诺、朵朵和警卫人员跳下车。

和振海躺在老藤椅上闭目养神,尼曲喂着鸡。

尼曲抬起头:老家伙,门口热闹呢,有人来了。

和振海微微睁开眼:是茨诺这个乌鸦啄的该来了,我天天在等呢。

门外,朵朵为难地:阿爸,你在门口等一下,我先进去看看。

茨诺无奈地点点头:你是要搞火力侦察呢,阿爸打仗都没这样紧张过。

朵朵走进院子,看着闭目养神的和振海,故意咳嗽了一声。

和振海睁开眼,看见是朵朵,脸上的皱纹就舒展开了。

可是朵朵一脸的不高兴。

和振海:朵朵,一看你这个样子,我就知道是茨诺来了。

朵朵:是呢。

和振海:可是在门外不敢进来?

朵朵:是呢。

和振海:是呢,是呢,就没有别的话说了。

朵朵气恼地:亲爷爷,我阿爸要是进来,你可是像打我阿舅那样打我阿爸?

和振海:打呢哪样?不打又哪样?

朵朵:你要打,我就跟着阿爸走了。你要不打,我就让阿爸进来。

和振海又气又想笑:那年我是看着你的面子才让你阿舅进门,今天又要看着你的面子让茨诺进门。

朵朵有了笑脸。

茨诺随朵朵进到院子里,摘下军帽,脱下大衣和棉军装交给警卫员,就给和振海和尼曲跪下了:阿爸,阿妈,我现在不是解放军的团长,是害死了花花的茨诺。

和振海看了茨诺好久才缓慢地:茨诺,算你运气好,继兴打得动你他不打,我想打呢打不动,连路都走不成的老家伙只剩下一口气了。

茨诺无语就跪在地上。

和振海:起来吧,朵朵把你的事情都告诉我了,早就为你求情了。想来想去你也可怜,能活着回来就好,你命大呢。

朵朵把茨诺扶起来帮他穿好军装。

和振海:到底是你茨诺的女儿,嘴上恨你心里疼你呢。还好,花花把朵朵留下了,要是没有朵朵,我这个家门你怕是进不成呢。

和振海拍拍身旁的藤椅:过来坐了。

茨诺又紧张又感激地坐下。

和振海:茨诺,可能多住几天?

茨诺:阿爸,西藏刚解放,反动武装残余还很多,经常搞叛乱袭击,我们部队正在察隅、左贡一带布防,随时都要打仗,看看你老人家和阿妈就要走呢。

和振海:要是这样说,过年你怕是回不来了。

茨诺:阿爸,我太想陪你过年了,要是有可能我一定回来。

和振海:好呢,好呢。尼曲,你搞些好菜,我和茨诺喝点酒。

尼曲:好呢,早就盼着茨诺回来,好吃的都留着呢。

朵朵搂着和振海的脖子:亲爷爷,你真好。

和振海这才露出些笑容:茨诺,我们和家,我最怕的就是这个朵朵。朵朵参军的时候,我给她起了个名子叫和梅朵,姓了和,你要是不愿意,再给朵朵起个名字吧。

茨诺赶紧站起来:阿爸,这个名子好呢,我愿意。

和振海:坐了,坐了。

尼曲把警卫员请进屋里,带着朵朵去厨房,院子里只剩下和振海和茨诺。

和振海:茨诺啊,日子快呢,当年我在中甸街上用拐棍打你到现在,算一算,十七八年了。

茨诺鼻子一酸,把头低下。

和振海慈祥地:算了,莫想那些伤心事了。

茨诺低头哽咽着:阿爸,我想花花。

茨诺呜呜地哭起来。

和振海颤颤巍巍站起来,走近茨诺,抚摸着茨诺的头。

茨诺再也忍不住了,抱住和振海的腿大哭起来。

和振海仰面朝天,也是一脸老泪……

朵朵给和振海和茨诺斟满酒。

茨诺看着满桌的菜感慨着:那年花花怀上了朵朵,不是为了让花花吃的好点,我也不会让黄狗子抓走。

茨诺把酒撒在地上:花花,我和阿爸喝酒呢,你也陪我们喝一口……

和振海也把酒撒在地上:花花,茨诺回来了,朵朵当了解放军,你可是在笑呢……

茨诺端起酒杯:阿爸,好日子在后面呢,愿你老人家长命百岁。

和振海干掉酒长叹一声:赶了几十年马,这把老骨头不行了。说来说去,我命算好呢。茨诺,求你一件事可行。

茨诺:阿爸,有哪样事你尽管说。

和振海:我是走不动了,你有带轱辘的汽车,要是行呢,我想让你拉着继兴和我走一趟。先去察瓦龙,看看继兴的藏族阿妈拉姆,再去盐井看看阿果奶奶,还要去看看拉达村央金奶奶的石头房子,去邦达草原看看朵朵的藏族阿爸嘉措,他们都是我们和家的恩人,我要跪下给他们磕头。

和振海又干掉一杯酒:最后呢,我几十年不赶马了,想再看一眼卡瓦格博,跪拜一下我的弟兄和老倔,我就没得哪样心事可以闭眼了……

茨诺端起酒杯:阿爸,我们解放军正在修公路,路通了我一定来接你……

茨诺一饮而尽……

嘹亮高昂的藏族歌声:

纵情歌唱,

遥望天堂的牧场,

东方群山覆盖着皑皑的乱石、寒冰、白雪,

我不想离开我的家乡,

可是我又一次和马儿踏上征途……

歌声中,江畔的崖壁轰轰隆隆炸开,解放大军正在开山修路。

和继兴和李贵赶着十几头骡子行走在江水奔流的山谷。

一位口中衔着哨子、手拿小红旗的解放军战士拦住去路。

两人停下来。

李贵:快要过年了,天寒地冻的,解放军还在修路。

和继兴:杨司令说,十八军就要修通四川进藏的公路了,德钦的十四军也把路修到梅里雪山了。

李贵:路通了。我们就赶不成马了。公家的马都还了,就剩下这十几头骡子了。这些年,死在我们手上的骡子太多了。

和继兴:李贵,要是不能赶马了,你做哪样?

李贵:还能做哪样,挖挖地,放放羊。你呢?

和继兴:明年雪化了路通了,我要先整个木头箱子把来顺叔从打箭炉接回来,把央金奶奶的石头房子好好修一下,也该看看我的拉姆阿妈了。李贵,你把我们的十几头骡子在奔子栏好好养着,公路不会通到每一个地方,我们还会赶马呢……

雪花漫天飘舞的巴古宗村口,已经听得见零零星星迎接新年的爆竹声了。

和振海扶着门框看着漫天大雪。

驮着满满一驮干柴的和继兴牵马走进院子:阿爸,雪大呢,你莫站在外面了。

和振海看着天:快过年了,我老是觉得有贵人要来,茨诺也要回来。继兴,你把刀子磨一磨,说不准我们要杀猪宰羊呢。

和继兴:是了阿爸。

朵朵和多吉在院外的街上燃放爆竹,引来很多孩子,在噼噼啪啪的爆竹声中,朵朵和多吉捂着耳朵笑着。

多吉:朵朵姐,要是我阿妈能来这里过年就好了。

朵朵搂着比她还高的多吉:阿舅不是说了吗,你阿妈要照顾维西的奶奶呢……

和振海家的火塘烧得旺旺的,多吉给和振海捶着背,杨进发和茨诺左右坐在和振海身边。

和振海高兴地:今年过年,我们和家祖宗显灵了,茨诺和多吉回来了,连杨司令这么大的官也来了。

杨进发:多吉几年没回来了,是他闹着要来,我怕路上不太平跟着来了,我阿爸阿妈正在昆明的家里生气呢。

和振海:哎呀,明年过年我们都去昆明,我要好好谢谢两位老人家,再说了,我赶了几十年马,走到过祥云,就是没去过昆明。

多吉:亲爷爷,你去昆明过年要叫上我阿妈,好几年不见,我太想阿妈了。

和振海若有所思地:好呢好呢。

朵朵:多吉,奶奶让我给来顺叔叔家里送些吃的,你可跟我去呢?

多吉高兴地跟着朵朵走了。

和振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杨司令,咋个整呢,总是这样瞒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杨进发:我想过了,多吉快要毕业了,到那个时候,我来说吧。

和振海:我没见过彩云,可是觉得就和我家花花一样好。

杨进发无比思念地:是呢,彩云和花花一样又好看又善良。要是她在,我们就有口福了,在马店养伤的时候,彩云随便煮一碗米线都太好吃了……

和振海:继兴没得这个福气,他的命太苦了……

杨进发:阿叔,过年了,莫想这些了。

和振海:是了,是了,人老了就老是想过去的事。这个世道看不懂了,你说你是在德钦做生意的老板,咋个就变成司令了。茨诺是个贩盐的马脚子,当年我在中甸街上用拐棍把他打得惨呢,咋个就变成解放军的团长了,连我家没上过学的朵朵,都变成解放军的医生了……

在院子里磨刀的和继兴停下来听着屋里的说话。

和振海:最可怜的就是继兴,彩云死了以后,就没见过他的笑脸,赶马回来了,要么一个人干这干那,要么就上山,我怕他变成赖头那个样子,一辈子孤苦伶仃。继兴太苦了,我还那样打他……

和振海大哭起来。

和继兴听着阿爸的哭声,难过地低下头继续磨刀……

巴古宗村口,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女人拄着竹棍缓缓走来。

村口几个玩耍的孩子一边朝女人扔着雪团一边喊着“疯婆子来了、疯婆子来了”跑进村里。

一个胆子大一些的男娃娃没有跑:疯婆子,你找哪个?

蓝彩云理一理遮住面孔的散乱头发:这里可是巴古宗村,可有一个叫野山驴的马锅头?

男娃娃:有呢,我去喊。

男娃娃跑进和振海家的院子看见磨刀的和继兴:阿叔,一个疯婆子找你呢。

和继兴停下来:咋个是找我呢?

男娃娃:疯婆子找野山驴,你不是野山驴吗?

和继兴愣了半天,手中的尖刀掉落在地上,他发疯般跑出院子……

和继兴气喘吁吁地跑到村口,站在疯婆子面前。

蓝彩云再次撩开落满雪花蓬乱的头发,温和好看的眼神就像当年维西街上那个卖奶渣的傈僳族姑娘……

和继兴摇晃了一下:彩云……我可是见鬼了……

蓝彩云有气无力地:是呢,我差点就变成鬼了。我把房子点着火,就听见野山驴大喊大叫“彩云,赶快推开窗子跳了,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成呢……”

两个人都泪流满面地笑着。

蓝彩云神情恍惚地:继兴,我是让罗结巴睡过的脏女人,又和别的男人有了娃娃,现在一条腿也摔瘸了,你可还要我呢?

和继兴拼命点着头:要呢,要呢……

蓝彩云一头栽倒在雪地里。

和继兴冲上去扶起蓝彩云,搂着昏迷的蓝彩云坐在雪地上哭着笑着……

和继兴的眼睛模糊了,他又看见那个穿着红色绣花上衣和麻布裙子的傈僳族姑娘在林子里扑进他的怀抱……

茶马古道主题音乐声中:

雄鹰在白雪皑皑的山巅盘旋,牛羊遍布草原——

丹增和他的牦牛们趟过冰河走向雪山——

嘉措头上的红绳结格外鲜艳,他和强巴等康巴汉子们赶着马行进在云海山水间——

白色的藏式民居屋顶,拉姆和卓玛晾晒着药材,煨桑的老平措望着青烟升腾的天空——

层层叠叠、红红白白的盐田上,秋凤和姐妹们正在背水晒盐,罗杰带着驮着盐巴的马帮走出盐井村——

尼曲从织布机上搀扶着蓝彩云下来,蓝彩云挺着隆起的肚子笑着——

和振海坐在院子里吹着水烟筒——

在寺庙拾阶而上、穿着绛红色袈裟的僧人们——

摇着转经筒、磕着等身长头转山的阿居娃们——

金碧辉煌的卡瓦格博——

和继兴和李贵赶着马走来,他们回转身,山梁上的简易公路,解放军的卡车队正在通过……

字幕:随着川藏滇藏公路的通车,古老而传奇的马帮长途贩运退出了历史舞台,在滇藏一些交通极为不便的边缘地带,迄今还看得见短途马帮的身影

雪山连绵,湖泊璀璨,松赞林寺俯瞰着一座依山势而建的古城,古城中起伏不平的路面上,镶嵌着岁月久远的旧石头,石板路上还留着深深的马蹄印。到处都是精雕细刻的木材搭建的藏式民居、客栈,店铺和酒吧,那里传出流行音乐风格的藏族歌曲,穿着或时尚或休闲的中外游客漫步其间……

字幕:1996年,云南香格里拉(中甸)独克宗古城

古城中一座两层的藏式木板建筑披挂一新,风马旗几乎覆盖了建筑前的那条石板路,一些中外游客汇聚门前,鞭炮燃放,建筑正面的门匾刻着字迹古朴的藏汉文字:野山驴茶马客栈

一辆帆布顶棚的越野车噶然停在客栈门前,一位穿着崭新藏族服装,带着墨镜的中年人走下车来到客人面前,他的装束看上去有点不伦不类。

中年人喜笑颜开地:各位尊贵的中外朋友,野山驴茶马客栈今天正式开业了,感谢你们的大驾光临……

一位老外操着生硬的中文打断中年人:嘿,和老板,我要和野山驴马锅头合影留念才答应住到你的客栈,这是我到香格里拉最重要的一件事,可是我没有看到野山驴马锅头。

和老板:我阿爸今天有些不舒服,明天一定把老人家接来,让朋友们失望了,所以呢,今天各位的住宿费全免,我还要免费为朋友们提供一顿丰盛的藏式晚餐……

客人们不满地议论起来。

一位女宾客:和老板,你阿爸真的是第一个冬天从拉萨赶马到丽江的马锅头吗?

何老板从焦虑变成洋洋自得:如果有假,你可以把我的门匾砸了,问一下独克宗八十岁以上的老人,哪一个不认识我阿爸,哪一个不知道他是第一个冬天从拉萨赶马到丽江的野山驴马锅头。

众人信服地点着头。

何老板:朋友们赶快住下吧,午饭后稍事休息,你们就可以骑着我准备好的马在茶马古道上好好走一走了。放心,这些马很听话,再说我的马脚子会给你们牵马呢……

宾客们都有了笑脸,他们纷纷走进客栈……

巴古宗村和继兴家,何老板焦急地面对白发苍苍的和继兴,头发也已花白的朵朵看着一张印刷精美的宣传单念着:你们将和第一个冬天从拉萨赶马到丽江的野山驴马锅头单独合影留念,听老人家讲述茶马古道鲜为人知的故事……

和继兴不耐烦地打断:牛屎大的一点破事,你整天在外面胡扯,丢人呢,我这张老脸都不敢见人了……

何老板一副哀求的神色:阿爸,我这十几年搞运输挣的钱都投到客栈了,买卡车我还从银行贷了款。阿爸,你就把李贵阿叔接来,你们一起住到我的客栈可行呢?

和继兴:我和李贵都八十多岁了,还要去给你看大门。

和老板:我哪敢,你和李贵阿叔舒舒服服住着就行了,有人给你们端茶送饭呢。阿爸,赶马走过茶马古道的老人没得几个了,你和李贵阿叔太值钱了,是我客栈金光闪闪的招牌呢……

和继兴愤怒地一拍桌子:你是让我早点死呢!

和老板委屈地:阿爸你糊涂了,我的意思是你活得越久越好。朵朵姐,我说不赢了,你帮我说说嘛。自从阿妈走了,我阿爸变得看不懂了……

朵朵:阿舅,客栈刚开业,那么多客人,你就给个面子去一趟,一个人一个人的合影你太累了,就照个合影算了。

和继兴:你亲爷爷一辈子都听你的,我也听你的。合影完了我要去奔子栏,我想李贵这个老家伙了……

和老板高兴地:好呢阿爸,我开车送你去奔子栏,再把李贵阿叔接来。

和继兴:我才不坐你那个乌龟壳壳,我自己去汽车站……

和继兴走过小石桥,迎面过来一队骑马的游客,一个时尚的女游客感慨着:我也想当马锅头,茶马古道太好玩了……

和继兴善意地笑笑……

和继兴吃力地登上长途汽车,司机上前搀扶……

长途汽车行进在梅里雪山,和继兴凝神看着窗外后退的群山江河……

和继兴从皮囊里拿出转经筒摇着。

身旁的康巴汉子:阿叔,你摇错了,要顺着摇呢。

和继兴笑笑:我的央金奶奶是苯教,要逆着摇呢。

康巴汉子赶紧合掌道歉……

长途汽车在奔子栏停下,司机把老人搀扶下车,一个黑脸朴实的小伙子就跑过来,露着洁白的牙齿笑着。

和继兴:噶娃子,你爷爷还好呢?

噶娃子指指停在路旁的大卡车,车上坐着老李贵。

噶娃子把和继兴费劲地扶上高高的卡车,老李贵还帮忙拽着和继兴的手。

和继兴:老家伙,你还没死呢。

李贵:要等你死了我才死呢。

和继兴哈哈笑着,连在前面开车的噶娃子也笑了。

李贵:噶娃子今天哪样事都不做,要拉我们去热水塘泡泡呢。

和继兴开怀大笑:太好了,噶娃子,你今天挣不到钱,赔惨了。

噶娃子憨厚地笑笑……

河滩的石头上铺满两个老人的衣服,远远的简易公路上,噶娃子在车上睡着了……

热水塘里露着两个白发老人的头。

和继兴:李贵,你老实说,赶马的时候你可钻进过藏族姑娘的帐篷?

李贵:我是马脚子,整天和骡子在一起,只有当马锅头的才钻呢。

和继兴笑笑:太舒服了……李贵,你猜我想起哪个了?

李贵:鬼晓得。

和继兴:我想起普小黑了,我给了他一包云土,他临死的时候也舒服了。

李贵:我想起茨仁了,那个会念经的假喇嘛,他应该是个活佛,为哪样跟着我们赶马呢……

镜头拉远,冒着热气的水塘,孤寂停在路边的卡车,辽阔的河滩,连绵的群山……

两个老人此起彼伏的呼喊:

松赞林寺,我来了……

东竹林寺,我来了……

阿尼卡瓦格博,我来了……

茶马古道主题音乐……

演职员表。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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