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晨的阳光在明媚程度上一点不逊于昨天的，只是稍微变得强劲的风让人有点发冷，一阵风吹过便让我有点后悔穿了春装校服。不过比起风，我更在意今天会不会和昨天一样出现让人心情一落千丈的突变状况。
话说回来，我今天的心情本来也不怎么样。最直接的问题就是该怎样面对我的同桌。首先我就不明白为什么那样的郭月会说出让我为了忘记一个人而接受另一个人的建议，而在那之后让我不明白的是今天早上的道歉。她心里究竟是怎么希望的呢？现在她又是怎么想的呢？这两个问题让我始终不能静下心来考虑出面对她时该有的态度。
正当我想着问题，快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两个熟悉的身影——准确说来应该是一个熟悉的和一个见得不多的背影——这还是半年来我第一次在上学路上看到他们一起走呢，恐怕如果不是这个学期开始我把上学时间稍微向后调整了一刻钟，我还会一直看不到他们两人吧。
“打不打招呼呢？”这个疑问在心中冒了出来；之所以犹豫是因为虽然我和铃灵很熟，不过他身旁的叶国辉我就确实没太接触过，印象中也就只有运动会的时候和他一起做过后勤工作，其它时候也就是点头之交。再怎么说我也确实没什么机会和数学课代表扯上太多关系呢。
“看来我这个‘全班的朋友’还做的不到位啊。”我开玩笑般的想着，放弃了打招呼的念头，也正好看到了另一个可以在一起上学的人。
“早啊。”
我稍微跑了几步，追到了走在前面的杨旭旁边。他看到我，有点不相信地问：“可可？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选择什么时间上学是我的自由吧？呵呵。你才是比以前来得早多了啊。”
“仅此一天，我看错时间了。”杨旭笑着说，又接着问我，“你怎么不找前面两位去啊？”
“要是你，你会去找？我对当电灯泡可不太感兴趣呢。”
“我才没想你那么多，我只是单纯和叶国辉不熟，懒得上去凑热闹罢了。”
杨旭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一本正经，感觉就像和叶国辉先天相克一般不愿去提起。看他这样我也干脆不问，就这样两个人一起走着。
“不知道老吴要是知道他们两个的事情会怎么样？”
看到他们走进校门，我忍不住半自言自语半问他地说道；在我心中，如果老吴真的发现就在自己批判早恋的第二天这两人就像没这事儿一样继续玩下去，估计拿来训话的时间就不只一节化学课那么简单了，那时我们大概就得考虑下放学时间会被拖到几点吧。
“管他知道会怎么样，我就不信他能做什么，要交往的那些人还不是都开始了？”
杨旭和程平乐一样说了“管他会怎样”，不过他很明显比程平乐有着更强烈的对抗意识；还好批判对象不是他，不然是否会变成暴力事件也未可知呢。
“那么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不过随口问了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指望听到什么正经答案；出乎意料的，他很直接地说了一个字：“有。”
“有？”听到这个回答我差点从路沿边掉下去，“谁啊？我认识吗？”
“你管呢。”这个回答很明显就不配合了，不过也可以看出大概他说的也是真的，而且应该是我认识的人。可是我回想了一下，也没发现认识的人之中有符合杨旭那近乎苛刻到选世界小姐的标准的人。
“那么你给她说了吗？”我换了个角度去问，希望能有点意外收获，不过却也只得到“没有”这个答案。
“真无聊呢。”
“我可没有疯到会在期末考试作文里面这么写呢。”
“我觉得那种事反而挺适合你做的，平时看你也那么大方，说说自己的感想也很容易吧。”
“这种事情你就不用管了，我没必要在这种严打时期找麻烦，虽然我根本不把老吴的话放在眼里。”
“这倒也是呢，老吴还是挺麻烦的。”走在这长长的林**上，看见朝阳将前方的道路照亮，突然回想起了两年前，我和杜雷每天一起上学的画面。牵着手，一个说说笑笑的女生和一个很少说话却一直保持淡淡微笑的男生，放在老吴面前的话那一定是大逆不道的现实体现吧。会被怎样批评？我连想都不敢想。
“就连妈妈也还不知道我和他在学校里的关系呢。”我想道，慢慢沉浸在这林**带来的回忆中。
结果到我清醒的时候，我发觉今天郭月请假没有来学校。我在担心的同时，确实也觉得松了一口气。
“你同桌呢？”铃灵一下课就跑了过来，不过对于她的问题，我也一样不知道答案。
“也许生病了吧？”
当放学的铃声敲响的时候，时间刚到下午五点十分。开学第一周，下午第四节课的安排还没有下来，老吴也仿佛忘记了昨天的一切，没有在放学后给我们出任何难题，甚至连一分钟也没有拖沓就放我们回家。虽说我还要因为值日而打扫卫生，不过这也总比拖到六点钟再拿起扫帚要好多了。
看来今天轮到我走运了？
说是这么说，其实我今天也是一事无成地度过了。从一开始到现在，我都想找李书明谈谈我们之间的事，但每当我想要开口，便发现完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一整天也不像是刚被训斥过的人一样，而是按照平常的步调过着校园生活，体育课我偶然看见他踢球，也可以发觉他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有什么心事。
到头来只有我一头热吗？
由于铃灵在扫除之前就回去了，郭月也没有来，就连程平乐也没有待到扫除结束，所以现在就变成了我不得不一个人回家的情况。本来郭月应该和我一起扫地的，结果却出了今天这样的意外情况，我环顾四周也没发现谁能和我一路的。
算了，自己回去吧，一年也轮不到几次呢。
在和一起值日的同学道别后，我背上书包走出教学楼。这时的校园里已经不剩多少人，旁边篮球场上也只有三块场地在进行着活动；夕阳早已把林**染红，没有茂密绿叶的梧桐无助地伸展出枝丫，在风中轻轻摇曳着。一眼望去，长长的林**上只有个位数的学生正三三两两地向着校门渐行渐远，律动的影子在金色的世界里被温柔地拉长，掠过每一处流动的浮光，消失在彼端的校门。若说有什么与众不同的事物存在于此，那么一定是我所看到的，那个站在梧桐树下一动不动的人影。
同样是夕阳，同样是梧桐树，不过半年前的李书莹变成了今天的李书明，这该叫做偶然，还是命运呢？
“在看什么？”这种情况下我是不会视而不见的，正常的招呼非常必要。
“嗯？可可啊？在看梧桐树呢。”
“看个树也能这么出神？还是没有什么叶子的树？”我边说，边想着他们兄妹俩在奇怪的地方倒是挺相似，“难道你也觉得梧桐树可怜吗？”
“谁觉得可怜？”
“你亲爱的妹妹就这么觉得呢。”说着，我稍微认真看了看他的脸，的确觉得很久没有认真面对他了，眼前的面容感觉好陌生，不过感觉并不坏。
“她觉得什么东西不可怜了？”李书明听了之后笑出来，“她一定会说什么生命轮回之类的吧？”
“不愧是兄妹，猜得真准。”我发自内心地感慨，“那么你是不是也觉得它们可怜呢？”
“这个嘛，现在好像还不到我去可怜它的时候呢，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可怜。”
这句话引起了我的注意。这个连妹妹离家出走时都能自己想办法去努力找回来的人，在这样的时候居然开始放弃一切般说自己可怜了？如果说没有什么事情发生，那种话还是拿去对程平乐说吧，他听到后一定不会管的。但是我会。
“为什么这么说？”
“嗯……我刚才又被老吴叫去办公室接受‘义务教育’了。”
我们班把去办公室被训话统一称之为接受“义务教育”，李书明这样一说我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还待在这里，至少我可以肯定他没有去踢球。同样我也明白了老吴今天这么爽快放我们走的原因，他还要普及“义务教育“呢。
“说什么了？”
被问到这个，他很大程度上犹豫了一下。“嗯”了几下后，仿佛边想边说道：“昨天的作文，还记得吧？”
我早该想到是这个的，踩到地雷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是我们说清楚的好机会，这次我不会再回避了：“记得啊。”
“老吴刚才又把我叫去，问我究竟是怎么想的。我就说和作文上写的一样。他又问我写的是谁，我就告诉他我不想说。结果他就一直在念叨我直到现在呢。”
“唉……真是没办法呢。”我只能憋出这几个字，其余的我也没想到该怎么说出口。不过很快李书明又开始接着说。
“我觉得高中生之间喜欢某个人，或者是谈恋爱，这样的情况很普及啊。而且为什么非要禁止呢？就连被语文老师评为满分作文的文章都要被拿来做反面教材，我就没弄懂了，难道我的感情有什么地方不对了吗？我没有要求什么，仅仅是怀着这种想法，然后说出来，这也是被禁止的。难道就没人知道你和杜雷在初中的事情吗？”
“知道了又能怎样呢？”我没有说出口，继续听着他的述说。
“如果说禁止男生女生谈恋爱，虽然没道理，不过在学校也就算了。但是禁止我们去喜欢他人，这根本就是专制啊。学生的感情难道就不是感情了？有时候，说不定像梧桐树这样没有感情的东西还不会遇到那么多麻烦呢。”
我忍不下去了，我不希望看到他这样生气夹杂着悲伤地表情，却决定稍微试探他一下。
“那么你觉得是不是不要拥有那样的感情比较好呢？”
李书明没有犹豫，一秒钟也没有就回答了我：“当然不啊，无论老吴怎么说，我还是觉得有这种感情的我才是最好的。对此我可是从来没有后悔过的。”
“即使没有回报，还可能惹来麻烦？”
“要是担心那些，谁还在期末考试上写出来啊？”
郭月，你一直想说的，就是这个吧？不管你昨天说的是不是真心话，至少你以前一直都在说什么是你坚持的不是吗——
“所谓爱，就是一种不求回报的温柔。”
我把这个句子在心中一字一字地默念一遍，抬起头，看着他的双眼问：“你现在又是怎样想的呢？说实话喔。”
“我的想法一直都没有变啊。也没打算改变现状。不过有一个问题我想要在你这里得到确认。”
他没有犹豫，也没有羞涩，一直直面着我；我努力不把目光移开，问道：“什么问题呢？”
“我喜欢你的这种感情，是一种错误吗？”
一直吹拂在身边的春风是什么时候停住的呢？树枝不再摇曳，长发不再飘动；只有夕阳还在抚摸着我们，让我们的光辉映在这长长的林**的尽头。我们的影子拉了多长呢？这就和问我们周围有些什么人一样没有意义，所以我很快将这个抛在脑后；努力确定了自己的心情之后，我反过来问他：“你确定你想知道答案吗？你知道后打算怎么做呢？”
他露出无可奈何，却包含了放弃与接受的表情，微笑着，摊开手掌说：“我想知道答案。至于知道后怎么做，我想，没什么特别的，只要知道这个答案就可以了，其他的和一直以来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吧。”
呵呵，你自己不都已经知道答案了吗？我想着，在他看来一定是毫无征兆的，我向他靠近了半步，然后张开双臂抱住他。我可以很清楚地感到他的两只手半抬着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我笑着，小声说：“我可不知道你喜欢我的感情是不是错误，不过我并不认为我喜欢你是一种错误喔。”
“什……什么意思？”
我刚才没看见他的脸，想必会很有趣吧，那种惊讶的表情？我放开他，正如我所说的自己也有点不知所措：“那种令人害羞的话就不要让我再说一次了吧？”
害羞那是必然，即使是我也一样，不过比起害羞，我现在更讨厌逃避，不论是逃避他，还是逃避我自己。
“可是，杜雷呢？你不正是因为忘不了他所以才像现在这样生活吗？”
“死人是无敌的，你听过这句话吧？”
我说这话时的确没有笑，直到看到他点头我才能微笑起来。
“可能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杜雷，无论发生什么都是这样。不过，回忆没有任何力量，我想，我也该向前走了。我非常感谢你对我的感情，也觉得你是一个非常好的人，所以一开始我只说了一句‘谢谢’。现在，也该让我说说我的想法了，可以听听吗？”
不知道他有没有从冲击中缓和过来，不过我还是看见他点头了。就这样，我装模作样地深吸一口气，微笑着说出了我最后的，作为“答复”的心声：
“我喜欢杜雷，也喜欢你。包含着我和他所经历的一切，你可以接受我们两人吗？”
夕阳里，在这长长的林**的尽头，微风将答案轻拂于耳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