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指挥部里此时也是人声嘈杂,这种现象虽然早就被预测到,但是猛烈程度却让人始料未及。不仅是太湖市附近地区,全国各地都出现了这种逃离现象,有些人准备到西部少雨的地区躲避,有些人到了交通发达的大城市,甚至有些人想要出国躲避。由于人群的大批逃离,城市的一切都乱了套了,总指挥部的监控室里,一个个显示器占满了四周的墙壁,在这里你能看到这个城市的各个路口的实时监控画面,陈俊站在一面“墙壁”前,看着一个监视器的画面。城市已经陷入了混乱,汽车造成的堵塞延绵了几公里,交通规则已经不在起任何作用,所有人都想离开这里,而眼前遇到的阻碍让他们更加焦虑,更加急迫地想要离开。尽管指挥部和市政府派出了全部警力,甚至连文职人员也上阵指挥交通,但是毕竟人数有限,再加上整个城市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几乎所有接到都已经堵塞,交通状况根本无从指挥。更可怕的是这种情况更加刺激了忐忑不安的人们,一些本来不准备逃离的人也加入了逃离的大军,进一步加重了混乱程度。
陈俊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乱像,他的专业是灾害处理。但是眼前的情况,扪心自问,他根本没有任何方法。这样的人类集体大逃离即使翻遍人类历史也是十分罕见的,能见识到这样的一幕,陈俊不知道自己是要感到欣喜或者是悲痛。监控室科长略微有些驼背,身材高瘦,整天一副苦闷的表情的中年男人。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走到了陈俊的身后,轻咳了一生,才惊动盯着显示器正在发呆的陈俊。陈俊扭过头来,正好看到科长那张满是苦闷的脸,现在看起来更加的苦闷。“你好”!陈俊主动伸出手和科长握了握手。科长对陈俊说:“陈指挥,我叫王金春,你叫我老王或者是王科长都行,眼前的情况你也都看到了,我们貌似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解决。”说着,王金春一脸苦笑地用手指了指面前的显示器墙壁。陈俊也苦涩地笑了笑:“奇怪的事情发生的太多了,不奇怪的事情反而奇怪了,幸好,这次虽然严重但是并不会有什么危险。”王金春叹了一口气,说:“他们这一逃离,整个城市都要瘫痪掉了,供水,供电,也都要停了,剩下的那些不像离开的人也只能逃离了!”陈俊也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回答:“也只能这样了,到时候再想办法吧!你觉得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大规模的逃离呢?”陈俊的这个问题问的有些突兀,王金春沉默了一会才回答:“大概是我们心里对被遗忘掉的恐惧吧,谁都不想被隔离出去,平常我们总说要耐得住寂寞,但是真的到了寂寞之中,我们才会感到我们的脆弱和恐惧。”陈俊没想到王金春会说出这么有深意的话,有些惊奇地看了他一眼,不由的对他高看了一眼。陈俊问道:“我们能不能用武力手段让他们停止逃离,毕竟这样下去后果将是无法预测的,总之会什么糟糕!”王金春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可能的,我们没有这个权利,也做不到。这么多人如果要强制留下的话,后果将是更加难以想象的。如果动用武力,难保不会出什么乱子。很容易产生哗变或者暴乱,那样恐怕会更加糟糕。我们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尽最大努力疏散人群了。”王金春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下去。
陈俊刚刚从救援施工一线地区赶回来,救援一线的工作十分艰难,连日降雨施工条件十分恶劣,参与救援的武警部队官兵们只能披着雨衣施工,而且天气潮湿带来的种种问题也让人十分的头疼。上次受伤失血过多的症状已经好多了,但是陈俊仍然是不是地感到头晕,陈俊有些挂念林虎,那一夜的经历让他终生难忘,林虎的临危不乱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陈俊时不时地会回想起那个雨夜,刺刀抵在他的后背上,那是他第一次离死亡那么近。虽然他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这点,陈俊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背叛自己的种群,甘心屈从与异类,甚至向自己的同类挥起屠刀。但是转念一想,人类不也是经常因为一些微不足道事而排挤,仇视,甚至互相杀戮吗?我们相同的地方远远多过不同的地方,但是引起我们相互对立的却往往是这些微小的差异。人们迫害肤色与他们不同的人,信仰不同的人,甚至仅仅因为口音不同,就歧视嘲笑他人。因为对某句话的理解不同,就相互仇视,甚至拳脚相加,恨不得致对方于死地才好。陈俊苦涩的笑了笑,我们似乎都认为自己是正确的,都想让别人接受自己的观念,让别人听自己喜欢的歌曲,让别人用自己的方法,让别人顺从自己的想法,而很少去欣赏与别人的不同之处。
“这世界很大,容得下你,也容得下我,为何非要逼迫我。”陈俊突然想起这句诗,这是他以前参观一个纳粹集中营时看到的。这句诗是用指甲刻在一个木质的牢笼上,来来往往的参观者都只是随着引导者的指引,满怀悲伤的走在被日光灯照的通亮的走道上,很少有人会靠近那些关押过无数不幸者的牢笼,也很少会有人去想象在那里曾经发生过什么,被关押在那里的人会是什么模样,有着什么样的面孔,什么样的生活,爱他的人和他爱的人又会是什么模样。那行字被刻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或许从来没有人发现过它。陈俊无意间发现了它,他吃力地辨认出那些歪歪曲曲的字母,悲痛瞬间占据了他的心,刻下这句诗的人是谁,有这什么样的命运已无从得知,但是这句话时反抗人类这种愚蠢的争斗的一声嘹亮的号角。陈俊想到南京,那边惨绝人寰的大屠杀,人化身成了禽兽,对着他们的同类亮出了獠牙。三十多万的遇难者,只有寥寥几千人留下了姓名,刻在黝黑的巨石上,好像一种无声的诉说。历史太过沉重,陈俊不愿去回想,默默地闭上了双眼。陈俊想到上海外滩公园大门口的那块刻着“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石头。一个民族对另一个民族的迫害,如此的凶残,如此的冰冷,如此的恶毒。似乎从来没有想过他们是同类。陈俊叹了口气,睁开眼睛,发现王金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陈俊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