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长师”薛凡很端正的行了一礼。
“王源神志不清,一时失口,还望长师海涵”
傅晏摆了摆手,并未回应,只道:“把他交给我吧”
薛凡点点头,将王源交给了他。
“长师一直守在附近?”
或是不屑,或是本性,傅晏直接转身而去,并未理会薛凡。
这傅晏长师果真如传言那般骄傲、刻板啊。
王源被傅晏带走了。
薛凡并不担心把王源交到傅晏手里会有什么问题,以傅晏的地位,气量还不至于如此狭小,而且王源来历并不简单。
薛凡摇摇头,继续赶往弥山道场。
弥山道场。
弥山道场是一个很广阔的圆形露天场地,其间摆放着许多蒲团,道场中央有一十八丈的玉台,一看便知是专为传经讲道者修建的,传闻那座高台是由一整块的蓝田玉打造而成的。
薛凡到的时候已经是一片人山人海了,却并未如集市一般喧嚣,现场很安静,每个人来到这里,便自觉找到空余的位置盘坐下来,整个道场井然有序。
即使偶有交谈,也是压低了声音以免打扰到别人。
不愧是易学院的学生,光是这份素质便远胜外面的俗子啊,薛凡心里赞叹道。
薛凡因为最近的神宫试炼出了风头,之后入住零零零七小院儿又惹出了风波,在学院现在大小算个名人,他的到来还是引得众人频频侧目,但除此之外也就没什么了。
前排的位置早已被占完了,薛凡神色坦然,随便找了一个角落盘坐了下来。
前方的高台上还是空着的,讲道的圣人当然还没到,按照以往的惯例一般要到太阳升到最高处,也就是所谓的午时三刻才会到场开始讲道,现在还早着呢。
学生们之所以来这么早,一是为了占个好位置,二也是为了表示对圣人的恭敬。
薛凡观察了一下,道场上不仅有穿蓝色院服的,还有许多穿天青色院服的。
这些穿天青色院服的就是易学院的内院弟子,同样归属六院管辖。
内院的学生比外院少很多,最大的区别的就是他们的修为境界,内院都是紫府境以上的修为境界,可以这么说,内院就是外院的高年级。
那些内院弟子也很好奇,纷纷向旁边的人打听,听说薛凡打破神宫记录和入住零零零七小院的事迹,大多表现的很惊讶,纷纷看了过来。
众人也多是好奇心理作祟,都想看看能创造这个奇迹的家伙到底长什么样,有什么能耐。
这时薛凡的眼神已经从这些内院弟子身上收了回来,闭上眼睛开始养起神来。
见薛凡长得算是眉清目秀,却也没什么奇特的地方,满足了好奇心,很快就收回了目光重新安静了下去。
薛凡坐下没多久,便听见两个压低的声音。
“哎,大飞,你说这次来讲道的哪位圣人?”
“哥,你这算是问对人了,我还真知道一点儿消息”
“哦?说来听听”
“据小弟所知,这次最可能来讲道的就是王鼂副院长”
“来源可靠吗?”
“哥,我大飞是多少年的信誉了,你还不相信我?告诉你吧,这个消息是前几天王源那小子亲口告诉我的”
“王源?就是那个王鼂院长的亲孙子?你们怎么认识的?”
“嘿嘿,秘密”
“好吧,我相信你,嗯,上次是孟院长,如果这次是王院长的话,岂不是连续两次都是教里的阁老出马?阁老们亲自出马的时候还是很少的吧,还是二阁老和三阁老连续出场!我在学院九年来还是第一次遇到”
这两个人认识王源?是那个王源吗?
薛凡睁开眼睛转过身来一看。
巧了,正是刚才在路上遇到的王飞两人。
“薛凡!”王飞一惊,马上便是一个抱拳,“鄙人王飞,幸会幸会”
王飞旁边的动作也不慢,“鄙人秦秋,幸会”
“在下薛凡,见过王师兄,秦师兄”,薛凡回礼,随即问道:“刚才我听二位提及王源,可是和我一起参加神宫试炼的那个王源?”
两人对视了一眼,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个事情,王飞道:“正是”
“你刚才说王源是王鼂阁老的孙子?”
“这个,学院里很多人都知道啊,薛、师弟,可有什么问题?”
“哦,没什么只是好奇问问”
原来王源竟是王鼂的亲孙子,难怪能得到王鼂的提名,只是这次神宫试炼可不算简单啊,而且还有生命危险,王鼂就这么放心王源?
是并不关心王源的生死?还是对王源有绝对的信心?
或是?有所依仗?
“是这样啊,以后薛师弟有什么问题可尽管来问我,别的不敢说,我大飞就是在学院多待了几年,消息还算得上灵通。而且我们还是就住在隔壁呢,以后多亲近亲近才是,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嘛,薛师弟你说是不?薛师弟?薛师弟?”
“哦?哦,是”薛凡回过神来,暂时抛开了念头。
薛凡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大飞就是一个为人四海的家伙,一有机会便说个不停,薛凡并不讨厌这样的人,只是有些受不了这种说个不停的作风。
王飞也看出了薛凡的郁闷的神情,意识到自己可能说得有些多了,他是一个聪明人,本意是想交朋友的,但他知道,再说下去非得把刚才在薛凡心中留下的好感全变成恶感不成,便非常识趣的闭上了嘴。
薛凡耳朵刚清静了没多久,旁边又传来几个声音。
“哎,你们说,这次若白师兄会不会来啊?”
“应该不会吧,若白师兄一般都不会来的”
“也不说不定哦,师兄上次不就来了吗”
“上次是孟院长讲道,不一样的好不好”
“这次还是王院长呢!有什么不一样啊?”
······
薛凡无奈了,怎么最近在哪都能听到易若白这个名字?
他隐隐有了些预感,他和易若白很快就会见面,他的预感往往很准的。
但和众人期待的不一样,其实他并不想见这个什么易若白,没有原因,只是直觉遇到易若白他会有麻烦。
薛凡不怕麻烦,但也不喜欢麻烦,能不遇到麻烦自然最好。
随着时间的流逝,太阳越升越高,阳光也越来越刺眼。
玉台上渐渐生出一股青烟缭绕在周围,在下方看起来有些梦幻迷离,一股异香弥散开来,闻之让人神志一清。
薛凡想起一句诗:“蓝田日暖玉生烟”
果真是蓝田玉,五品灵材。
这么大一块儿!不愧是易学院,果然是大手笔!
青烟缭绕的高台上出现一道模糊的身影,一声不算洪亮的声音却如春雷炸响在众人脑海里:
“什么是道?”
这个问题太俗了,每个人肯定都问过、想过,但又在一个个看似有理无理的答案面前疲倦了,继而厌烦了,甚至觉得可笑了,但谁真的找到了心中的答案?
这个看似平凡恶俗的问题从台上之人的嘴里问出来,全场安静,落针可闻
无人回应,因为不能回答,因为无法回答,像是有什么堵住心头,想要抓住,却又遥远不可触及。
这个简单的问题,其实每个人都应该去想想,细细思考下来,会发现这个问题并不简单,古今多少大贤圣者都没有给出,也无法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吾曾观天书,天书无字,却看到了吾的心像;吾也曾走遍九十九州名川大山,寻访先贤遗迹;吾也曾遍观天象,法天道自然,卜卦演天机,只愿得片语只言之真谛”
声音的主人不紧不慢的娓娓道来,带着一种幽幽的宁静,像是在诉说一个久远的故事,故事里讲得是他自己,探寻的却是每一个人的心声。
道场上只剩下了这一个声音,这个声音像磁石一样牢牢吸引着众人的心神,众人随着这个声音像是亲身走在一条路上。
一条追寻道的路。
路上有风,有雨,有阳光,有黑暗。
有名川大山里的寻访,有古刹道宫畔的沉思,有夜空星辰下的仰望。
薛凡也跟着沉浸了进去,如痴如醉。
“曾经的道家将对道的理解分为了三重境界:第一重,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第二重,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第三重,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吾以为并不其然,道,在每个人心中是不同的,将道分为三重境界本身便是一个错误”
“道是什么?道是心中的追求。吾心中的道便是星空之下,大地之上,甚至是打破星空,得见长生!”
如一柄利剑出鞘,斩破苍穹,众人心中也跟着沸腾起来,仿佛自身就真的化身成了一柄斩破苍穹的仙剑。
“然”
话锋一转,气势顿敛,众人也跟着安静下来。
“吾存天地间,有太多的束缚,太多的俗世牵绊,红尘一万丈,众生却如尘,唯有坚定心中的道,时时省之,道心通明,则大道可期。”
“吾愿与诸君共勉”
到这里,众人渐渐清醒过来,直觉神志清明,道心多年积尘一扫而去。
薛凡也觉得曾经缠绕着自己的一些执念放下了许多,念头通达,蒙尘的道心再次通明如镜。
不觉间,讲道已经到了尾声,西方,只剩半盏夕阳悬挂天边。
“道,这个简单的字眼,吾追求一生的执念,存于吾心,终将落于何处?极限在哪里?”
幽幽如太息。
道场所有学生起身,整齐如一向玉台躬身:
“恭送先生”
半挂夕阳照在王鼂飘然而去的身影上,直如仙人临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