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低沉,呜呜呼啸,伴随着远处火炮轰鸣,天似乎暗了下来。
出海打渔的都知道,海上一怕迷航,二怕变天。而且,海上天气与陆地不一样,就好似不能受气的小媳妇脸儿,说变就变。前一刻阳光明媚,下一瞬就乌云密布。正如此时,乌云堆积,仿佛天塌一般。
贾宝玉又惊又惧,但依旧怒瞪着双眼,瞧着不老僧真三渡边。若非被不老僧真三渡边一手掐住了喉咙,不能大声喊叫,怕是已经破口大骂。
这不老僧真三渡边此时也没心思注意贾宝玉,他虽然叫嚷着要离去,却丝毫不敢乱动一分,双眸死死地盯着尚青。另一只手则从怀中拿出了一根长约五寸的竹管,也不知有何用处。
一时间,双方对峙起来。尚青进退两难,他若出手杀冈本松,那不老僧真三渡边肯定是真得离去了。贾宝玉落在他手中,不用想也知道没什么好下场。而如果不击杀冈本松,他没有把握在冈本松的干扰下,顺利安全地除掉不老僧真三渡边,救出贾宝玉。
冈本松也一样,她的处境比不老僧真三渡边还要危险。见识过尚青的本事,她岂能不明白,尚青若一出手绝对石破天惊,不会给她留下一丝生机。好在此刻不老僧真三渡边擒拿住贾宝玉,让尚青投鼠忌器,首尾难顾,不然怕已经横死当场。所以,冈本松早已绷紧了神经,只待一有机会立马出手。
乌云越发沉重,隐隐有闪电掠空,一只只龙蛇张牙舞爪。
“啪嗒——”
豆大的雨滴打落下来,落在海船上。
那一瞬,尚青动了。
一声惊雷,一道电蛇横空,连接大海青冥。硕大的雨点打落在剑身上,长剑一震,刹那间化作点点冰珠射向冈本松。
真气凝练,凝水成冰!
冈本松与不老僧真三渡边都没有想到尚青的剑法超绝,真气更是几乎逆反先天。
他这一动,冈本松措手不及之下唯有随地一闪,几枚利器已然脱手而出。
不老僧真三渡边也没有料到尚青会对冈本松突下杀手,惊愕之余又是大喜,欲要逃走此处。
不过,往往事实出乎意料,冈本松与不老僧真三渡边都以为尚青要先解决冈本松,但偏偏尚青蓦然回身,隐隐一道白光生起,如梦如幻。
“天外飞仙——”
不老僧真三渡边双眼直凸,似乎遇见了不可思议的事情。但他清醒过来时,只觉喉咙一寒。抓着贾宝玉的手也顺势一松,贾宝玉惊叫一声,跑到一旁,不老僧真三渡边才砰然倒地,鲜血直溅三尺之高。而他另外一只手中的竹管也突然飞射出去,仿佛一条火蛇冲破黑暗,在空中绽放。
好快的剑,无论谁在此地,都会由衷地赞叹。
但落在冈本松的眼里就决然不同,她似乎看到了那柄利剑透过她喉咙的刹那。
“哗啦啦……”
这雨就仿佛天河决口一般,直接喷薄而下。如是常人,怕是已经睁不开眼,哪里还分得清东西南北,但尚青与冈本松两人眼中唯有彼此。
这一次在劫难逃,冈本松几乎绝望。不知怎的,在这死亡危机关头,冈本松突然想起了前不久遇见的那一位,同样的年轻,同样的剑法超绝。或许,他们才是真正的剑客,与生俱来的对手。
“轰!”
尚青正要出手之际,一道火雷横贯长空,精准地落在了这艘巨大海船上。炮火气劲炸得乱木横飞,他一把揽过贾宝玉,向一旁掠去。
机会!存亡与否就在此时!
飞刀,长不过三寸,却快到极致,仿佛天地初开时第一缕光,斩断了时间与空间。
谁也没料到冈本松竟然还有这么一手绝学,而事实上除了她自己,这世上也没有人知道她会使用飞刀。因为见过她飞刀的,都已经成了死人。当然,这一绝学也非她所创。还记得那是樱花盛开的时候,冈本松处在最美丽的时刻,与那跨海而来的大虞人相爱了。
如非情到深处,岂会肝肠寸断?
这一刀,是曰“问情”!
那大虞人向她诉说的时候,她不懂,也不明白,直到那人走了以后,她才大彻大悟,领会了这一刀。
正是一刀问衷情,三寸肝肠断。
那一瞬,尚青脸色终于变了,不再从容。
就如万人屠想不到尚青能荡开他的铁枪,尚青也想不到这世上有如此快的飞刀。
他都来不及做出闪躲,被他左手揽在怀中的贾宝玉闷哼一声,飞刀穿过他的右胸,刺进了尚青的左胸膛。不过,让人意外的是那飞刀似乎被贾宝玉一挡,竟然力道顿减,仅刺入尚青左胸膛半寸,便后继无力。
尚青双眼一瞪,手中长剑猛然脱手而出。
冈本松使出这一刀后似乎也耗尽了精气神,竟然无力躲避,被这一剑穿胸而过,钉在了三丈外。
“贾兄……”
尚青轻唤一声,贾宝玉脸色惨白,双眼迷离,似乎要沉沉睡去。嘴唇轻启,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这次你救我一命,你放心尚某绝不会让你死去。”尚青喃喃道,他一直在保护贾宝玉,不想最终却是贾宝玉救了他一命。虽然不是贾宝玉刻意为之,但毕竟还是贾宝玉用身体帮他挡住了那一柄致命的飞刀。
“轰……”
炮火声不断,又有几颗火雷落在这艘海船上。
尚青没有与此艘大船共生死的念头,寻回自己的长剑,抱着贾宝玉一跃而起,落在远处一艘小船上。这小船应该是那艘海船携带着荒岛登岸用的,本来还有五六只,被火炮一炸,也仅剩一两艘完好无损。
狂风怒号,大雨倾盆,尚青离了巨大海船,除了小心被炮火误伤,只要稳住小船方向,任它随波逐流。那瀛荒的巨大海船在这般恶劣坏境下,也不可能注意到这么一艘小船。
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乌云散去,竟然已经是夜晚。茫茫海面,一片寂静。
尚青这才放下心思,无须再用真气稳住小船。这般时间,也着实让他损耗颇大,几近虚脱。按理说他该好好调息一番,但贾宝玉的伤口不能再延迟救治。趁着淡淡月色,他看着已经昏睡过去的贾宝玉,将他的衣衫慢慢褪去。
衣衫褪去,贾宝玉的肌肤很白,如雪一般。但尚青的目光却停留在哪一件包裹胸膛放任金色衣服上。
“竟然是件金丝宝甲,怪不得那飞刀后继无力……”贾宝玉衣衫内竟然还裹了一件金色宝甲,尚青一眼就看出来那是由无数根细小金丝编制,价值倾城。不过那一刀着实厉害,直接洞穿了金丝宝甲,鲜血渗透一片。他本想继续将那金丝褪去,马上他又停了下来,神色变得复杂无比,既惊讶又有些羞愧。
“怎么可能?”
这宝甲分明是一件女人裹胸的亵衣,难道说,贾宝玉是一介女子?
尚青的脑子霎时间有些昏沉,他看了看贾宝玉那张漂亮的脸蛋,又想到先前抱住他时候闻到的那一股异香,不正是处子香吗?
这一刻,他犹豫不决,若贾宝玉是个男儿,他尽可将他衣服褪去,给他上药包扎。但临到头来,贾宝玉竟然是个女子,这如何是好?
男女授受不亲,牵手都有悖礼数,何况是这般情况?
但若教尚青见死不救,那也不可能?纵然是陌生人尚青也做不到,更别说贾宝玉这伤可谓是代他受之。
一瞬仿佛良久,尚青喃喃道了一句“对不住了!”
金丝亵衣褪去,高耸的胸脯猛然挣脱出来。一团团,白晃晃,好似羞涩的明月,映照着尚青红润到两腮的脸庞。那一刹那,尚青才觉得自己像个不会任何武功的年轻人。热血涌动,怎么也控制不住一身气血。
不过右胸那一团污血也让尚青恢复一丝冷静,大雨过后船上多少还有积水处,他将袖口撕下,沾了水将她前后污血擦净,从怀中拿出真武教独门的金疮药膏涂抹在伤口上,再包扎好,给她重新穿好衣服。
这一忙碌就过了个把时辰,弄好一切,尚青才得以调息自身真气。
待他醒来,天已大亮,小船竟然飘到一座海岛边,距离不超过两公里。放眼望去,海岛不大,方圆应不过几公里。
贾宝玉此时还未苏醒,尚青只好用真气为她活通经络,牵引她全身气血流动。半刻光阴后,才缓缓收功。这才驾驭着小船向那海岛赶去,茫茫大海唯有岛上还留有一丝生机。
在距离足有上百公里的另一处海面,一艘与尚青所乘的一般大小的小船上同样有着一男一女。男子一袭白衣,浑身气息冷冽,站在船头仿佛盛开在万丈悬崖的傲梅一般,孤寂清寒,正是尚青遇见的那位白衣剑客。
那女子绿裙飘飘,迎面海风吹起长发,婉约动人。眉如山黛,眼含秋水,仿佛从画中走出的人儿一般。若是尚青在此,怕会一口叫出她的称呼:九公主。
两人孤舟渡海,不是神仙中人,胜似神仙中人。
“到了,应该是这个地方了。日盈汤谷,海晏无汩;龙马负图,蓬莱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