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注定不平静,尚青让乔珠儿留在了神京城。
如他所料,从他一路前往黄海之滨,杀戮四起。魔门阻道,长剑染血。
而真武教尚师道之名亦更盛往昔。
血魔宗余孽夺命书生埋伏河东,被一剑穿心,死于尚青之手。而路经商都,尚青亦是历经血战。
魔门各派,一流高手便死了十余位,都是赫赫有名之辈。
这一路北行,尚青的剑下,潺潺淌血。
一直到了胶州,江湖人士弥多,朝廷,各大门派,奇人隐士都汇聚于此,魔道众人才隐于暗中。
尚青方进入此地,便遇上了一位熟人。
“你可知那人为何屠戮天台山一脉?”贾宝玉风华如旧,那张令无数女子而心生惭愧的脸颊光彩照人。
尚青与他自然没有太多共同话语,但是贾宝玉似乎也明白这点,讲出的第一句话就将尚青吸引住了。
海州天台宗被人一剑覆灭,当时传得沸沸扬扬,而尚青正好在钱塘城,自然也听到不少隐秘。但说来说去,都不太真实。当然,无论是贾宝玉,还是尚青,都认为最大的嫌疑人怕是那位白衣剑客。
“因为怀璧其罪!”
贾宝玉没有故弄玄虚,似乎并没有打算隐瞒什么,继续对尚青说道:“百晓生何以会认为神仙岛确有其事,正是来源于此。”
神仙岛,据说乃是神人居所。
按理说江湖中人应该不会相信这等子虚乌有的事情,但在大虞朝,乃至其他国家大蒙或者瀛荒,都深信不疑。因为世上确有其人,进入过神仙岛,并因此一发不可收拾,如明日之星般冉冉升起,其光辉,亦照亮了那个时代。
尚青亦是十分相信,因为真武教的创始人张真人便曾经踏上过神仙岛。
不然,何以盛名永流传。
据张真人手书,海外有仙岛,其不在八方之内,跳出四时之间,唯明道者可逢,因得道者而来,是曰:“逢来”。后人误以为仙人喜清净,隐居荒芜之所,是以改其名为“蓬莱”。
“莫非天台宗有人得见神仙岛?”尚青淡淡一笑,有些不相信地说道。
贾宝玉却是重重点了点头。
“二十年前,天台宗大肆派人入驻胶州,屠灭了几个隐秘世家。他们借口称为鲛油而来,却是为寻那神仙岛海图。”
说到这儿,他看了看尚青的神色,似乎更加不屑,好似一点都不相信他所说的话。
“你不相信?”贾宝玉双眉一挑。
尚青淡淡道:“神仙岛自然是神仙居所,凡人何以寻之,莫说海图,纵然在你眼前,怕也是见之不着。”
贾宝玉听了他的话,也不反驳,笑道:“尚兄此言有理。”
“不过,居然如此,尚兄何必来趟这滩浑水?”
说完,贾宝玉哈哈大笑,似有嘲讽。尚青看着他笑了,也不动怒,笑道:“贾兄若只为以此假消息来糊弄尚某,还请自便,请恕概不远送。”
贾宝玉双目明媚,直盯着尚青,缓缓道:“尚兄怕是误会贾某了,这消息可不是我编造出来的,而是源自百晓生。”
他这么一说,尚青就奇怪了。世人都知,百晓生守口如瓶,一般不会无缘无故宣扬某件隐秘。
贾宝玉也看出了他的疑惑,笑道:“这当然不是百晓生传出,而是有大人物向百晓生询问过真假,甚至那份海图也流传了几份仿图出来。”
尚青这下算是明白了贾宝玉的打算,笑道:“想必以贾兄之身份,这仿图怕也弄到一份吧。”
贾宝玉笑而不语。
“贾兄不是有护卫在旁,何必来寻尚某?”尚青说道。
“尚兄小剑仙之名已经传遍整个江湖,贾某钦佩至极,唯愿同舟同行,也无惧那海上风波。”贾宝玉笑道。
尚青微微沉思,点了点头。
虽然知道贾宝玉这位大蒙之人信不过,但是等到了大海之上,无论他有什么心机手段,怕也是无处可使。
胶州港口,人流如川,海阔天高,千百长帆争竞。
这一次神仙岛的消息不仅让江湖人士蜂拥而及,大虞官兵也派出了不少好手,若能寻来仙丹妙药,献给当今圣上封妻荫子不在话下。
所以港口三艘体型巨大的官船最为显目,长约二十七丈八尺,宽约六丈有余,高大如楼,底尖上阔,首尾高昂,两侧有护板。全船分四层,顶层守卫持刀驻守,七面风帆高举,气势雄壮。其余的则多是平底沙船,多桅多帆,各种打扮的江湖人士喧哗不绝。
一阵阵带着海腥味的风吹来,尚青与贾宝玉已经问了好几家船行,都没有多余的船送他们出海。
正因此为难之际,一道略微熟悉的声音传来:“尚师兄,别来无恙?”
贾宝玉微微有些吃惊地看着来人,虽然当初在凤凰台曾远远一见。此时临近,越发觉得不似凡尘中人。绿裙飘逸,乌发如云,气质淡然,整个人古色古香,犹如古画中走出来一般,正是揽月剑派的李梦柯。
李梦柯看着正仔细打量她的贾宝玉,也微微有些诧异,这世上竟然有如此俊美的男子?
“原来李姑娘。”尚青笑道。
来者除了李梦柯,在她身旁,还有一男一女。男子丰神毓秀,穿着淡蓝衣衫,背负长剑。还不等李梦柯介绍,那男子便惊声道:“莫不是太华论剑独占鳌头的小剑仙?在下翠云峰谢十天,久仰尚兄大名。”
翠云峰?尚青不由多注视了一眼,谢十天与他一样有着一双白净的手,笑道:“区区薄名,何足挂齿。翠云峰神剑之名,流传千古,尚某亦是十分久仰。”
听尚青这般夸赞,谢十天连忙还礼,谦虚道:“哪里哪里。”而另一位女子穿着月白僧衣,如清水芙蓉一般出尘,话语淡然,声音细腻:“珞珈山珞莲花见过尚师兄。”
尚青抱拳回礼,他也没有介绍贾宝玉。李梦柯等人见他不说,也自然不问。而贾宝玉却是自来熟一般,笑道:“这位少侠名字好奇怪呀,你怎么叫谢十天呀?”
谢十天也不生气,淡然一笑,说道:“我刚出生的时候就被诊断先天孱弱,活不过十天,所以就有了这个名字。不过公子你可真漂亮,请问芳名?”
贾宝玉没想到谢十天竟然调侃了他一句,看着谢十天那双似有深意的眼睛,第一次他有种被看穿的感觉,也不敢生气,连忙说道:“我叫贾宝玉。”
尚青看了看海面众多的船只,问道:“不知李姑娘可曾见到我们真武教之人?”
“怎么,尚兄你还不知道吗?你们真武教之人昨夜便随众多江湖门派出海去了。”谢十天说道,“我们都是来晚一步,才等到此时。”
“原来如此,我刚从神京赶来,确实不知。”尚青说道。
“那尚师兄应该还没有租到海船吧,不如随我们一起,我几位师叔亦在船上。”李梦柯邀请道。
尚青见此,也不拒绝,带着贾宝玉与李梦柯等人登上了一艘平底沙船。
此时,船上不仅有揽月剑派中人,还有其余门派世家,多是江南一带,关系匪浅。听说尚青到来,都一一过来寒暄两句。毕竟,太华论剑之后,尚青之名如日中天。谁都知道,这般年轻的一流高手,只要中途不发生意外,先天指日可待。
夜色凄清,海浪拍打在沙船上如沉雷轰鸣。尚青举目四望,月光点点,洒落在海面上,淡淡荧光如银。
在他身侧,贾宝玉不知是因为目睹李梦珂而自惭形愧,还是何故已经悄然离去。李梦珂此时换了一身黑衣,不仅不减风情,更添一丝冷艳。她已经站在尚青身旁有一段时间,虽未曾言语,俏脸表情淡然,但在黑夜中依旧闪亮的双眸时不时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好似透露了她心底的不平静。
正如这黑夜里的大海,浪潮声阵阵,海面上却是一片平静。
“你想不想你师傅?”李梦柯突然开口道。
尚青一怔,我师傅?清微真人?随而他明白了,因为李梦柯继续说道:“我师傅一直很想他。”
原来她说的是宁先生,看来太华论剑后,许多人都以为他是宁先生的弟子。当然,尚青也可以算是宁先生的弟子。听李梦柯说起她师傅,他便想到了那一位同样倾城倾国的女子,那一位向他师傅宁不归拔剑的女子,那一位让宁不归甘愿受她一剑的女子。两人的感情应该铭刻进了血肉骨骼里,生生世世,永永远远,都无法抹去。
想到这里,尚青又有些不明白,宁先生当时为何一定要踏入天关?
若是他与张翠屏两人成就百年好合,纵然站在人间之巅,怕也会心生不舍。
“其实我很想……很想替我师傅找到他。”李梦珂的声音虽然很轻,却有一种斩钉截铁的味道。
落在尚青耳中,也让他的心绪为之一颤。他不由自主转过头来,认真地注视着李梦珂那一张脸。这张脸不可谓不是钟天地灵秀,倾国倾城,但尚青看到的却是如入魔一般深深的执念。
这是尚青第一次看到一个人眼中是那般决然,不知为何,他突然心中生出一丝怜惜。
“若你我都走到那一步,我与你一齐踏破天关。”面对这一丝怜惜,他似乎有些情不自禁。
李梦珂盈盈一笑,刹那间如同黑夜里瞬间绽放的昙花:“我必然会踏上巅峰,我花开时百花杀。”
潮来潮去,掩盖了尚青与李梦珂二人的声音,但此时,两人的目光都一般明亮。此时,尚青突然间有些明白了李梦柯的心思。
等尚青回到李梦柯为他和贾宝玉准备的船舱时,贾宝玉并没有入睡。他一见尚青进来,笑道:“这么快就回来了,不多陪陪那位倾城倾国的李姑娘?”
尚青也不理他,正要睡到床上去,贾宝玉连忙道:“你站住,我睡床上,你,你……”他一时间也没想好让尚青睡哪,心急下只好道:“你陪你那李姑娘去。”
尚青望了望贾宝玉,摇摇头,坐到一旁,闭目垂眉,盘膝而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