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珠儿醒了,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睁开双眼,入目的是一只肥胖的大鸟,拍打着黝黑的翅膀。羽毛黑得发亮,没有一丁点杂色。
“胖姑娘醒了……胖姑娘醒了……”
它竟然还会说话,声音尖细,有些生硬,看见乔珠儿醒了,大叫着胖姑娘醒了,胖姑娘醒了。
乔珠儿狐疑地看了看它,又看了看自己,除了胸前比较肥胖,哪里又胖了?
这是一间很简陋的房屋,结实牢靠的床完全是几块木板搭成。土石堆砌的墙壁上,因为潮湿生起了苔藓。一根晾衣服用的竹竿横穿了整个房屋,那只肥胖的大鸟双爪牢牢地固定在上面。
“胖姑娘醒了?”
屋外传来一道雄浑的声音,半截草席做的门帘被掀开。
“是你!”
乔珠儿见了此人,双目怒瞪,正要站起身来又觉浑身无力,头晕目眩。
“这位姑娘,我们还真是有缘呀。”那人笑眯眯地说道,他见乔珠儿想动,连忙道:“你前些日子受伤又受寒,患了温病,到现在还没好,就先躺着休息吧。”
乔珠儿原本还想呛他两句,但心想现在受制于人,也不能不识时务,便闭口不言。又看见那只肥胖的大鸟,心道:“怪不得能无箭射落大鸟,原来都是一伙的。”
这人正是尚青与乔珠儿在大山中遇见的那位高人。
乔珠儿生着闷气,那肥胖大鸟却是很高兴,一直叫唤着“胖姑娘醒了……”
又过了两天,乔珠儿身子骨也好了许多,除了些许内伤,温病好的差不多。这两日,她也算知道了那人的名字,姓杜,单名一个飞字。那只肥胖的大鸟也有个名字,叫臭蛋。而她短时间肯定回不去嘉州了,内伤未愈,这儿距离嘉州也足有百里之遥,是个比较偏僻的小山村。
“这些烧火的木柴你都是从哪弄来的呀?”乔珠儿看着在烧火的杜飞,略微惊讶地问道。
因为这些烧火的木柴一根根全部一般长短,甚至粗细都不差分毫,就像一个模子里雕出来的一样。切面平滑如镜,受力处没有任何滞碍,平常人或许看不出什么门道,但乔珠儿自己是耍刀的行家,一眼就看出了这劈柴人的刀工精湛无双,几乎达到鬼斧神工的地步。
这怎么不让她惊讶,这么一个小山村中竟然隐藏着这么一位绝世高人?
杜飞憨厚地笑了笑,道:“这都是隔壁西黄村村头的张瞎子那换来的。”
张瞎子?
“不会吧,瞎子还能劈砍柴火?”乔珠儿毫不掩饰地问道。
“张瞎子他又不是全瞎,只是瞎了一只眼罢了。”杜飞白了乔珠儿一眼,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
乔珠儿却是没在意杜飞的神色,她心中打定主意有空得去那什么西黄村村头见见那张瞎子。江湖这么大,谁知道哪里隐藏着什么绝代高人。此人刀工如此精湛,若能向他学得几招,怎么样都值了。
翌日,乔珠儿早早地将杜飞叫醒,让他带她去西黄村。
山村中的清晨一片宁静,房屋树木都铺上一层厚厚的积雪。天地间只有一种颜色,雪白晶莹,仿佛童话世界一般。偶尔远处一两缕炊烟,袅袅升起。
一路上,安静的可怕。
大山里的人在严寒的冬天普遍起得晚,乔珠儿和杜飞,还有臭蛋两人一鸟走走停停,竟然没有遇到一个人。
直到西黄村村头,才听到一阵一阵劈柴的声音。
若像乔珠儿这般仔细聆听,便会惊讶地发现那声音很有规律,每一下都一般轻重,也一般长短。
“张瞎子一直起得早,走,我带你去他家弄点好吃的。”杜飞一副很熟悉的样子,他带着乔珠儿径直打开了篱笆做的围栏。
“瞎子,臭瞎子,臭瞎子……”臭蛋早已经扑哧着翅膀,朝前面飞去,一边飞,一边大声叫道。
而乔珠儿也远远地看见一道略显矮小的身影,正躬着身子劈砍着木头。在他的一旁,一根根木柴工工整整地堆积在一起垒成了小山。一座,两座,三座,乔珠儿惊讶地发现,这院子里头竟然足足有十三座高约丈余的木柴小山。此时,层层积雪覆盖,仿佛冰晶搭建的小屋子一般。
院子的另一边,零散地放着几根粗大的松树主干。
“你这只臭蛋,迟早我要把你拔了毛炖了吃了。”那张瞎子放下弯刀,咧着嘴朝臭蛋笑道。
乔珠儿这才看清楚此人长相,看起来年纪稍大,五官都纠结在一起。独有的一只右眼眼珠略微微黄,稀疏的一些短发黑白斑驳。这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糟老头子。
“阿飞,你小子找了这么漂亮的媳妇,也不告诉糟老头我一声。”张瞎子看见杜飞和乔珠儿,一脸欣喜的笑道:“还好你前些日子留下来的狍子肉还有些,今天刚好拿来吃掉。”
张瞎子这般说,乔珠儿肯定不会像一般女子羞红了脸。但她怀疑张瞎子是位绝世高人,也不由装作害羞模样,两腮通红,像是初升的朝阳,又似黄昏的晚霞。一旁的杜飞见了眼皮一跳,竟然有些痴呆了。
确实,像乔珠儿这般漂亮的人儿在哪都罕见。
杜飞那痴迷也只是一瞬,连忙解释道:“臭瞎子你明知道不是,还拿我开玩笑。”
张瞎子摇了摇头,突然道:“你愿不愿意呀?”
这话仿佛是对杜飞说,又仿佛是在对乔珠儿说。
那一刻,乔珠儿心中隐隐有种感觉,她的所有心思都被张瞎子看透了一般。这张瞎子与杜飞关系看起来非常亲密,如果她说一声愿意,或许此人会认可她吧。不过,她又想到了尚青,不知道他又没有在找寻她,有没有为她而担心。
这么一想的时候,杜飞早早地答道:“别开玩笑了,这位是乔珠儿姑娘。”
乔珠儿连忙道:“见过张大叔。”
张瞎子摆了摆手,道:“叫张瞎子就好。”他又对杜飞道:“你先帮我劈些柴火,我进去收拾收拾,一个人住习惯了太脏太乱。”
杜飞接过弯刀,弯刀并不新,除了常年劈砍木头而变得白亮的刀锋,刀背上满是绿锈。他看也不看,一刀准确地落在木头上,看起来轻车熟路。
“乔姑娘,如果不介意地话随瞎子我进来帮帮忙吧。”张瞎子说道。
乔珠儿心中微微一惊,略微忐忑地看了看张瞎子的背影,最后咬咬红唇跟了进去。
在她身后,杜飞扫了一眼臭蛋。那臭蛋惊叫一声,朝张瞎子的屋内飞去。
乔珠儿刚进屋中,就听张瞎子说道:“你跟着杜飞来这里做什么?”
“张大叔,你说什么?”乔珠儿心中尽管吃惊,但依然一脸无辜地样子看着张瞎子。
“收起你那一副模样,你们欲魔宗的伎俩张某见得多了。”张瞎子的语气突然冷冽起来。
“啊——”
乔珠儿怎么也没想到,这张瞎子竟然看出了她的来路。大惊之下,她连忙道:“前辈见谅,我对杜公子绝无歹意。也是恰逢杜公子相救,才来到此地。”
那张瞎子冷“哼”一声,道:“你们欲魔宗不是一直混迹在江南一带,怎么会跑到这南蜀之地?”
“这……”乔珠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看着那张瞎子一脸冰冷的表情,那一只闪着精光的独眼。突然,她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说道:“我是来找人的,找一个叫无悔子的人。”
“无悔子?”张瞎子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他看了看落在一旁的臭蛋,对乔珠儿缓缓道,“你出去吧。”
乔珠儿听他这么说,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
遭遇火雷袭击过后的万府,一些来助拳的江湖人士黯然离去。有的是光明正大的告辞,有的是不辞而别,比如青城派的鬼道人吕不仇,真武教的尚师道等。
张翠屏找遍了嘉州城,都没有找到尚青。一连三天,渺无音信。
尚青此时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这儿也是一座小山村。只不过,这村庄的人都已经在几十年前陆陆续续地搬走了。此处,也只有一家,或者说一人居住在这儿。
这人就是那尊主。
尊主是位女子,从表面上看,似乎还是一位非常年轻的女子。
不过,让尚青奇怪的是,她不喜欢尚青尊称她为尊主,而是让他叫她白姨。
这一点让尚青很奇怪,他并不认识她,但她待他很是亲切。
当然,尽管亲切,这位白姨没有半点要放他离开的意思。反而在雪地上舞起了剑花,让尚青陪她练剑。
尚青原本以为宁先生带他看遍了绝世剑法,但白姨施展的这套剑法他并没有见过。
只见她一剑刺出,飞雪与剑光融合在一起,整个人仿佛要踏破虚空,白日飞升而去。人如飞仙,剑似飘雪,清冷又超然,这根本不是凡间的剑法。剑光翛然,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落在尚青眼中,初看时四面八方仿佛都是剑光,再看时又不是剑光,等真正察觉时,剑锋临身,冰冷的寒意刺破他的衣衫,血液都为之冻结。
“这是什么剑法?”
“天外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