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的一剑仿佛躲在草丛中的毒蛇,不经意间就夺走了人的性命。
如果尚青在此,肯定也会异常惊讶,因为此时那瞎眼父女俩正在凤凰台雅座中为他和靳春秋弹奏。
金陵城终究只是一个落脚点,他要一路向西南而去,攀越大山,进入南蜀。
途中,尚青也听闻了血罗汉杨九歌被刺杀之事。他只是淡淡笑了笑,恶人自有恶报。便再也没有关注,毕竟,在江湖上,生与死也往往只在一瞬间。
南蜀位于大虞朝西南边陲,据说拥有十万大山。而进蜀之路,更是难上加难,全都是崎岖无比的山道。是以,古人有云:蜀道之难,难以上青天。
所幸,尚青与乔珠儿都是江湖人士,拥有一身不凡的武艺。他们从鄂州施南城进入巴渝,一路翻山越岭。
这日,他们刚出了巴渝城,重新进入大山中。
正值清晨,参天树木间还残留着昨日的积雪。一缕缕阳光从缝隙间洒落,雪白色,金黄色,仿佛碎了一地,整个世界安详又宁静。
尚青与乔珠儿一路走来,惊起一两只飞鸟,叽叽喳喳叫唤个不停。
“观棋柯烂,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卖薪沽酒,狂笑自陶情。苍径秋高,对月枕松根,一觉天明。认旧林,登崖过岭,持斧断枯藤。收来成一担,行歌市上,易米三升。更无些子争竞,时价平平。不会机谋巧算,没荣辱,恬淡延生。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
远远地,一阵粗狂的声音传来,有人在唱歌。
这歌词极有韵味,通篇都带有一种隐士之风。别说尚青,只要曾读过书的人听了都会由衷地敬佩与好奇。这唱歌之人莫非是隐居深山的高人?
尚青与乔珠儿都被这歌吸引住了,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赶去。
那是一位常年在山中打猎的壮士,他体格魁梧,在身高不过七尺的南蜀绝对算得上“高人”。纵然是冬天,也只穿着一件麻衣短袖,裸露在外面的手臂呈现一种夸张的古铜色,手拿长弓,背负箭囊。
他一边放声高唱,一边巡视着周围。
这就是高人?乔珠儿有些不相信,因为和她想象中的相差太大。不应该是鹤发童颜的老者,骑着白鹿,一路唱歌。
但尚青却走在了前头,朝那人拱手道:“先生高雅,竟然能唱出如此之音,小弟佩服!”
那人看了尚青一眼,憨笑道:“哪里哪里,看两位应该不是南蜀之人,不知来此所谓何事?”
尚青笑道:“在下真武教尚师道,此来南蜀是为寻找一人而来。”
那人听了,笑道:“原来是真武教的高徒,失敬失敬。可惜我常年在山中打猎,怕是不能给小兄弟指点一二。”
尚青笑了笑,他当然也不相信随意撞见一人,就能知道无悔子的消息。不过,在他看来,这猎户确实风度不凡,或许听说过也不一定。所以,他开口问道:“先生可听说过嘉州无悔子否?”
那人一听,正欲开口说话,却见十丈外一棵大树上飞出一只黝黑的大鸟。他见了,眼神一亮,拉弓引弦,呈满月状,对准了那只腾飞的大鸟。
这一幕落在尚青与乔珠儿眼中,却是疑惑至极。
这人拉弓之时竟然没有上箭,他这是要做什么?
两人只听“嘣”得一声,天空中那只黝黑的大鸟猛然坠落。
这?
神乎其技呀!
高人,不愧是高人!无须长箭,引弓而鸣飞鸟自落,这太不可思议了!
“先生……”尚青一时间不知怎么说好,这人莫非已经踏足先天之境,凭借先天箭意重伤了那只飞鸟?但也不应该呀,此地距那空中飞鸟足有数十丈,谁的箭意能延伸如此之长?
那人摆了摆手,道:“持弓者,手中无箭,心中有箭。弓弦一响,心中之箭即发,空中之鸟亦掉落。”
手中无箭,心中有箭,尚青越是念叨越觉得有味,放到他身上也极为有用。真正的剑客,应该做到手中无剑,心中有剑,这或许就是剑道先天。
“谢过先生教诲!”尚青施礼道。
那人也不客气,说道:“你我能在此地相遇,也算命中注定。小兄弟,你可愿意学我这一身无箭之术?”
尚青还没说话,乔珠儿已经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公子果然是有福之人,才进南蜀就遇上这么一位隐士高人,而且还愿意传授这等绝学。
“听了先生此话,小子诚惶诚恐,有何大能大德敢承蒙先生传下如此妙术?”尚青说道。
那人脸上笑意更浓,说道:“自古以来,世间之法万千不为多,没有传承亦没有现在的大虞朝。小兄弟若觉得无德无能,不如学古时献金求道。”
尚青微微一愣,献金求道?
八千年前还处在大炎朝的时候,天下间最出名的道教就是天师道。而由于想要拜入天师道必献上九金,所以当时天师道也被称为九金道教。后来随着历史长河更替,天师道一分为三,一者龙虎教,一者茅山教,还有则是位于南蜀的青城派。
此人提起献金求道,莫非是青城派追求复古的隐士?
乔珠儿却是急忙忙从包裹中拿出了三锭黄金,每一锭足有十两,双手递给那人。
那人一点也不在意那黄金,只是静静地看着尚青。
尚青笑道:“承蒙先生厚爱,无以为谢,且献上三金。”
那人这才从怀中取出一本发黄的古卷,上面隐隐书写着论箭二字。他将那书交给尚青,从乔珠儿手中接过三金。
尚青接过那本发黄的古卷,封面上除了论箭二个大字,下面还有几行蝇头小字:古有箭祖,弯弓而射九日,名曰羿。
不待他继续观看,那人说道:“你我缘分已了,你且去吧。”
尚青与乔珠儿都施了一礼,再三别过。
他们离去的时候,那人放声高唱:“观棋柯烂,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卖薪沽酒,狂笑自陶情……”真乃一派隐士风范。
等尚青与乔珠儿走远了,那人猛地发疯似的拔腿就跑,边跑边叫道:“这下发财了,发财了……”
“这下发财了……发财了……”
奇怪得是他不远处也传来一阵声音,仿佛在学他说话。那声音尖细无比,又有些生硬,说话并不是很流畅,但仔细听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你个臭鸟还不给我滚过来。”那人囔囔道。
只见地上飞出一只黝黑的大鸟,正是刚才被他拉弓射落的那一只。它一边挥舞着翅膀,一边叫道:“你个臭鸟……你个臭鸟……”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就这样,一人一鸟打打闹闹着朝巴渝城赶去。
而尚青此时已经将那本发黄的古卷看了三遍不止,却发现里面说的玄之又玄,根本看不明白。
比如上面说有一种意念之箭,以精神凝练成箭,一箭射出,钉人三魂七魄。又比如洒血成箭,这是一种求死之箭,投以心头之血,灌注精神,化自身为箭,与敌人同归一尽。
尚青想了想,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他总算是明白了,这根本就是一种很常见的骗局。不过,那人如何能引弓落鸟,这点真是想不通。
他随意将那古卷扔给了乔珠儿,乔珠儿接过古卷,连忙观看起来。她才看了一遍,就囔囔道:“公子,我感觉我们上当了。”
尚青苦笑一声。
乔珠儿恨恨地道:“下次再撞见那人,定要让他知道厉害!”
十天后,嘉州。
嘉州有座眉山,风景秀丽,景色怡人。而眉山上,最出名的莫过于眉山剑派。整个嘉州城各行各业都有眉山剑派的产业,譬如现在尚青与乔珠儿住宿的晴雨楼。
窗台凝结着各种各样的冰花,窗外白雪飘飘洒洒,放眼观望,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
“是不是该寻个时间去见一见张翠屏师姐?”尚青有些纠结,五年未见,师姐是否一如过往?
他昨天去了这儿的四季青,竟然没有打探到任何关于无悔子的消息,仿佛这世上根本没有这个人一般。
但是,宁先生不可能骗他。
嘉州城外,几匹白马在风雪中飞驰,一男三女,头戴斗笠,身佩利刃。“这个鬼天气,每天每夜都在下雪。”其中一女子骂道。
“大师姐,嘉州就快到了。”另外一女子说道。
那领首的男子突然勒住了马匹,“嘶——”
“阁下在此埋伏,莫非是欺我姜某无能?”话声未落,他一跃而起,腰间长刀拔出。
一刀出,斩断了漫天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