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日清晨,天刚刚蒙蒙亮,便有人早早地起床打水在院子里的天井旁梳洗。
李玄霄入武境的时间不算早,比不上那些精彩绝艳天赋异禀的练武种子,但贵在坚持,无论何时何地他都能谨记师傅常说的一句话:“勤能补拙”。
况且他本身并不笨,甚至可以说是天资聪慧,但他入武境的时间太晚,才堪堪一年的时间不到。
早起练刀已经成为他骨子里的一种烙印,趁着春天清晨特有的湿气,他在院子里练了一套中规中矩的刀法,名曰《渔阳刀法》,相传是渔阳秦家绝学,乃数百年前的渔阳秦家其中一位天命境的武境高手年轻游历江湖时自创的。
全套刀法本来共有六十四招,其动作以撩、砍、抹、剁、劈、勾为主,结合架子刀、横扫刀等刀势变化,倒是在刀之一派声名鹊起。
只不过后来秦家内乱导致后人遗失了刀法上篇,现在仅存刀法下篇残存在世,令不少英雄好汉扼腕叹息,也不知哪位早已飞升的登仙境强者听到后会做如何感想。
李玄霄自从得到这本刀法后便一直勤加练习从未间断,到现在他虽然还未领略到这本刀谱中内在的神韵,却也能耍得出其中的七八分形式。
只见李玄霄身体在假山之中翻转腾挪,手中弯刀不时出手,腕花、背花、缠头、裹脑等一系列的刀法姿势可谓心领神会,动作敏捷精灵、刚劲有力神情兼备,却是不碰假山一分一毫,就连假山之上正在萌芽的花草也完好无损,可谓是深得刀法其中要领。
练完一套之后,李玄霄收刀而立,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才练了这一会儿工夫,他额头上便有汗珠涔涔冒起,衣衫不知是被这春日恼人的湿气打湿还是被身上的汗水浸湿已是紧紧的贴他的身体之上,勾勒出一具完美的身材线条出来,可见此套刀法耗费体力之大。
收刀入鞘,李玄霄回到房间内,只见花梨木案几上摆放着三四样精致的早点,依稀可见几缕热气升腾,香气伴随着热气四溢飘散,约莫是老赵趁着自己练刀的功夫放在这里的。
李玄霄将‘惊雪’放在案几上,还没吃上几口早点就听到一声温润的嗓音自门口传来,
“李兄,别来无恙?”
李玄霄回头望去,只见“云梦浮生”屏风后面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身影,手执折扇,面如冠玉,眉宇之间尽是高傲之色。
一袭白衣,风度飘飘,笑容满面的望向自己。
李玄霄将口中的糕点囫囵吞枣的咽下,瞪大眼睛盯着屏风之后的那人,一时间竟是忘了言语。
只见那人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感觉自己并没什么地方不对劲,抬起头稍显疑惑的问道:“有何不妥?怎么李兄这般看我?”
李玄霄指着那位白衣翩翩的俊俏公子,将信将疑的说道:“宋…宋明哲?”
宋明哲是李玄霄在东池学府求学期间的同窗,结下过几段比较深的情谊。
当时在东池学府李玄霄、韩子高、宋明哲、陶江四人几乎可以说是一见如故形影不离。
但当时四人的初次见面可不如今天这般和谐优雅。那时四人年纪尚浅,哪懂什么“冤家宜解不宜结”的道理,刚一见面就比拼家室地位,到最后四人更是直接大打出手。也应了“不打不相识”这句话,打完之后被东池学府的教习先生惩罚三天内手抄《诗经》三十遍,按照李玄霄当时那胸无点墨的做派,就算再给他三天也抄不完啊!也幸亏四人之中韩子高当时是个书呆子,苦中作乐的帮三人的惩罚也一并做了,这才让四人有了重新认识的机会。
四人初步认识之后,性格特点各不相同的四人竟因为这份‘苦缘’有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无论做什么事四人都会一同去做,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江湖好汉也就只差那几碗大酒几块大肉的差别了。
后来东池学府不知为何要将学府士子遣散回家,于是四人各奔东西天涯陌路。李玄霄当时正赶上四先生殒身玄武门,在学府二先生卫青山的介绍下一气之下跑去北冥山拜师学艺了。
而这个宋明哲在当时则是一名不折不扣东池学府中的“绿林好汉”:自己削了一把木刀常年挂在腰袢,对着三人耀武扬威,整日不修边幅衣不蔽体,还曾经吵吵着要“自建山头,逍遥快活”,要不是教习先生看他不顺眼一脚把他踢进“明月湖”中并且直言如若他始终如此邋遢那便直接开除,这才让宋明哲这个目高过顶无法无天的小兔崽子安静下来,不过隔三差五也会闹出一些不大不小的乱子来。
十年的时间,足以将一个个的无知少年打磨出个模样,或是打磨的不成样子。
宋明哲一展白玉折扇,恍若谪仙下凡自屏风之后踱步而出,看着目瞪口呆的李玄霄一脸理所当然的说道:“本公子知道自己玉树临风,但是李兄也请自重一些,我不太喜欢男人。”
李玄霄看着宋明哲毫不客气坐下来,伸手拿起桌上糕点旁若无人的品尝起来,嘴角一扯打趣道:“既然宋公子不喜欢男人,那来我这‘听风雨’作甚?”
宋明哲放下即将放入口中的精细糕点,幽幽说道:“我来见一下老朋友,有何不妥?”
李玄霄看着许久不见的宋明哲,神情恍惚,似乎是在将现在的他与脑海中少年的他作对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认真的点点头说道:“确实是老朋友了。”
闻言,宋明哲眉宇间露出一抹感伤,但很快就被他用倨傲的神色掩饰下去,将糕点放回盘中,轻轻拍了拍手抖掉手指上的残屑。但对于他来说,这些微不足道的时间已经足够他收拾胸中凌乱的情绪。
宋明哲敲了敲花梨木案几,脸上高傲的神色顿时被认真的神情所替代,开口说道:“我想让李兄帮我个忙。”
李玄霄哈哈一笑,道:“我这刚回长安,屁股还没暖热呢,宋兄就来找我,可真是‘雪中送炭’呀。”
宋明哲脸色一黑,神情尴尬,有意无意的扇动了两下手中折扇,想要转移凝滞的气氛。抱拳沉声说道:“讲道理,这件是真的很重要,我也是迫不得已才来麻烦李兄的!”
李玄霄眼眉一挑,眼见着这位在自己印象中始终高高在上的宋明哲此时竟然如此认真,他忍住笑意故作认真的等待下文。
宋明哲轻摇手中白玉折扇,左配价值连城的祖母绿玉石,右腰间则是一件绣有“鱼跃莲池”的精致香囊,折扇摇动间,阵阵香气扑鼻而来,根本没有一点正常男子的姿态。
看李玄霄不再挑刺,明知其中含义的他半眯着眼幽幽说道:“我长话短说,李兄应该知道我父亲是当朝礼部侍郎宋知礼,礼部向来掌管我朝祭祀大典相关事宜。但是就在三日前,我父亲日夜守候的“双龙吐珠”印鉴宝玺突然不翼而飞,我追查三日才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李玄霄伸出手打断宋明哲的说话。但是很明显宋明哲十分不喜欢有人打断自己的侃侃而谈,他用力一合白玉折扇,转过头狠狠瞪了李玄霄一眼。李玄霄不以为意的说道:“那你们为什么不把案情上报给刑部?”
被大唐如流士子尊奉为“宋家璞玉”的宋明哲仿佛从来没有听到过如此幼稚的问题,他转过头,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看着提出问题的李玄霄,满脸不可思议的说道:
“若是让其他人知道我宋家丢了祭祀宝玺,谁能保证宋府上下六十七号人的脑袋不被天心难测的陛下一怒之下统统摘掉?”
在北冥山孤寂度日的李玄霄最大收获就是养成了一个平和静心的心境,他并没有因为宋明哲居高临下的高傲态度而有所怨愤,微微一笑示意宋明哲继续说下去。
宋明哲这才又继续说道:“通过我宋家一些特殊的手段,我发现所有的线索都在指向血蝎门后悄无声息的断掉,所以,我需要一个人跟我一同前去血蝎门。”
李玄霄依旧是一副笑脸温和说道:“那宋大公子为何会找到我?”
宋明哲一抬眼眉,挺直的眉毛顿时高入云霄,高傲之色溢于言表,朗声说道:“我宋明哲无论武境、智谋皆是上上之姿,哪里还需要找什么帮手?来找你也只不过是想有个人见证我宋家璞玉大显神威的场面,免得到时候连个鼓掌的人都找不到。”
说着,他朝着卓上横放的“惊雪”怒了努嘴看似漫不经心道:“最重要的是,能在玄武门如履平地的人,已经有资格做我的小弟了。”
宋明哲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转身看向笑意不减的李玄霄一脸好奇的说道:“对了,我听说昨日你在玄武门大打出手,还把中郎将侯耀杰打了个半死不活,这件事情已经引起了许多双帝国高层大人物的注视,你难道打算一直这样欲盖弥彰?”
李玄霄虽然有些不明白欲盖弥彰是怎么回事,更不明白为何十年不见吊儿郎当的宋明哲摇身一变就成了礼部宋家璞玉。
尽管如此他却仍是撇了撇嘴说道:“这次回来,我就是想告诉那些所谓的‘大人物’,我李玄霄回来了,他们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宋明哲摆摆手,明显是不想再听李玄霄的自吹自擂,挑了一下眉头说道:“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李玄霄皱了一下眉头,颇为为难道:“可是……我还有很件重要的事没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