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响了,薛逸钧看是莫则言的来电,压低了声音,接通了电话。
“查的如何?”
“邱云的死的确不是意外,但是,”莫则言顿了一顿,“似乎也不仅仅是方水母,这被蛰身亡应该是一个掩盖。她可能被蛰之前就中了毒。”
“什么毒?”
“目前还不知道,她有吸毒史,死前也曾吸毒,但是她的家属不同意尸检,不好确认。”如果不尸检,很多细节以及重要的证据就无法被发现,莫则言也很头疼。
“警方怎么说?”毕竟是国外华人案件,多数可能就当做一次简单的意外结案了。
“他们也发现了毒刺水面,他们认定有人人为的将方水母放到了该处海域。具内部消息透露,警方目前破案的方向是熟人有预谋的作案还是其他游客无意的丢弃。”
薛逸钧大脑飞快地运转,从一开始的溺水身亡,又慢慢发现尸身上腿部内侧的红痕,发现这种世界最小却又最毒的螯刺水母并不属于这片海域,再揪出水母杀人,将警方视线转移。此外,家属在得知是水母杀人后,不愿意尸检也是情理之中,谁人能想到背后还有第三种死亡可能?确实高明。
而当警方发现是中毒身亡后再去寻找放水母的人,无异大海捞针。
思索片刻,薛逸钧又问,“查出她和谁一起去澳大利亚了?死前见过谁?”
“除了她的男朋友,和他接触的并不多。但是查找和她来往密切的人,难度很大。金源贸易的刘海涛、鼎峰集团孙志东等几天前都在澳洲出席墨尔本电影节。”莫则言突然换了一种腔调,坏笑到,“此外,即将和你合作的舒颜美女及她的团队也在澳洲……”
“只有这些废话了吗?”见也没什么重要消息了,薛逸钧打断挂电话。
“别别别啊,到N市啦?找到你那小青梅了嘛?”薛逸钧二话不说地挂上了电话。“……喂?喂?……fu*k!”
薛逸钧躺在沈知悦刚刚替他铺好的床上,他和她才不是青梅竹马,不然早就给办了。思绪渐远,仿佛又回到了毕业那年的夏天。
自从上大学后,感情向来不错的父母突然争执不休,渐渐地开始分居,原因他们一直不愿多说。父母的条件都不错,在H市也算小有名气。然而,已经成年的薛逸钧越来越讨厌父母的身份,父母之间无休止的冷战让他一分钟也不愿待在家里,于是他来到了N市上大学。
大学这几年,他敛去一身傲气,不苟言谈,默默无闻。
毕业旅行原本不在他的计划之内,而父亲将离婚提上议程,令他不愿再回那所看似繁华气派的老宅。
学校组织毕业旅行,向来不喜集体活动的薛逸钧竟然鬼使神差地报名了。
旅行的最后一天是在一个古色古香的小镇。
此刻,喧闹一天的古朴小镇此刻终于安静了下来。夏夜,清风徐徐,吹拂着岸边的垂柳,柳叶掠过水面,泛起点点涟漪。
河岸边,有许多附庸风雅的古式茶座,夜深人静,店家都打烊了,沈知悦坐在岸边的木椅上,拿出一套随身携带的快客杯,给自己泡了一杯龙井,茶香袅袅,在这静谧的夜里独享悠闲,惬意极了。
正当沈知悦盘算着要不要爬上栏杆给自己够几串葡萄尝尝鲜,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她身边慢慢走过,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人便在隔壁桌坐了下来,并将自己影在了黑暗之中。
沈知悦侧首望去,见是同班的同学薛逸钧,一颗拎起的心稍稍放了下来。她和他并不相熟,同窗几年,讲过的话屈指可数,尽管他低调处事,不予同学往来交际。但这并不妨碍她了解他。用现在的话说,薛逸钧绝对是这所大学的第一男神,180以上的身高,身形颀长,尽管肤色变态般的白皙透明,但高挑的剑眉,狭长而深邃的眼睛,俊挺的鼻梁和凉薄的嘴唇却完美地组合在一起,以及让人无法忽视那种与生俱来的气势。
而此刻的他,一身疲倦地躺靠在藤椅中,紧闭着双眼,一只骨骼分明的手正不紧不慢地揉捏着自己眉心。
沈知悦盯着他看了几眼,不怀好意地猜想着,嗯,毕业了,女朋友得一个个甩掉,也真够累的。她脑补完便不再看他,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品了一口,心里又忍不住骂了一句:真他妈的帅啊!
“喂!给我一杯!”片刻之后,沈知悦听到一道低沉清冽的嗓音,便扭头望去。柔和的月色之下,薛逸钧也正眯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望着她。尽管看得并不清晰,沈知悦还是感受到了那掩藏在长长睫毛之下的悲伤,嗯?难道是被甩了?
思及此,沈知悦便爽快地给他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上好的龙井,来之前,我偷我老爸的!”薛逸钧微微扯了扯嘴角,说了句谢谢,接过茶,一饮而尽,不再言语。
时间走得很慢,多了一个人在一旁,沈知悦总觉得别扭极了。露气越来越重,远处那些稀稀落落的灯光也接连熄了。
她站起身,边收拾边看着依旧还在黑暗中沉默着的薛逸钧说道:“我回去睡了,你过一会也回吧……”想了想不知是不是大脑脱线,沈知悦又忍不住补充道:“这河边,说不定有鬼!”
“呵呵。”他终于给了点反应。
沈知悦动作一顿,很快又把这人的态度抛之脑后,算啦,同学一场,随他去吧!今天过后再见不知是何年呢!
“我爸妈今天离婚了,虽然早知道结果会这样,当想不到我还是会在意。”低沉的声音又想起来。
她终于明白今天的他为何有点反常,她停下手中的动作,亦沉默下来,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轻轻地叹了口气,显得不知所措。
薛逸钧到没发现沈知悦的窘迫,他觉得这个时候有她陪着他挺好。他知道她,甚至知道班上一个戴眼镜的斯文男生喜欢她,隔壁班的学霸给她写过情书……而现在,他有点期待他的反应,见鬼了。
“饿了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什么?”尽管有些勉强,薛逸钧臭着一张脸,还是开口了。
“这葡萄看上去不错!”沈知悦手一指,薛逸钧也扭头看向那挂着架子上绿中透红的葡萄,显然还没有完全成熟。
“要吃自己够,我够不着!”他淡淡回到。
“我也没指望你够得着!”沈知悦倒也不生气,快速地跑到葡萄架下,转了一圈,便爬上河边的护栏,“你过来扶我一下!”
薛逸钧嗤笑一声,并没有搭理她。他还知道,她好似在练跆拳道还是空手道,曾经还在深夜收拾过一个劫匪,装什么柔弱。
过了一会,看着那娇小的身影蹬在长条上,细小的胳膊晃啊晃,他终究还是狠甩了一下头,起身走了过去。
…………
眼前的女生一手拎着一串半青不红的葡萄,一手拿着一个塑料袋,隐约可见一些竹篾、白纸。她边吃边走,酸溜溜的葡萄把她的五官都挤在一块了,走两步还要回头催促薛逸钧跟上,别走丢了。
薛逸钧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邪,看她张罗着去找东西,又神秘兮兮地带着他一直往小镇外走。
夜已深,青石铺就的路上早就没有什么人了。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路灯下,两人的身影被拉的很长,正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出了古镇,又走了一会,薛逸钧这才发现,原来古镇周边有一湾浅浅的溪流,清凉的水窸窸窣窣地穿过鹅卵石,静静地流向远方。
“来吧!”沈知悦把塑料袋的东西一股脑的倒了出来,“算你运气好,我在我爷爷家的后院找到一些……”薛逸钧见她絮絮叨叨地,再看看她带来的东西,这才明白,原来她是带他来放孔明灯了。
沈知悦利落地将竹篾扎成方架,又仔仔细细地糊上纸,做成大灯,又小心翼翼地将松脂点燃,放置在纸灯下面的铁盘内,朦朦胧胧的纸灯,映着溪流月色,有一种浪漫的古典韵味。
沈知悦特别喜欢这种氛围,一种讲不清楚的感觉。她向薛逸钧招了招手,薛逸钧正毫不掩饰地仔细打量着她。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镂空长裙,露出结实匀称的小腿,脚上一双简单的粉色蝴蝶结丁字凉鞋,栗黑色的头发梳了一个简单的马尾,简简单单,清清爽爽。多年以后,薛逸钧每到了这样凉爽的夏夜,总会想起这样一个热闹的夜晚,有个娉婷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那儿,触手可及。
“喂,许个愿吧?”
“幼稚!”
自讨没趣后,她提笔认认真真地在天灯上写下了自己的愿望,嗯,字迹清秀,并透着一股隐隐的傲气。
薛逸钧忍不住看向纸上的字,“吃得香、睡得着”,眼里慢慢闪过一丝笑意。
毕业在即,大家很快便收拾行李,各自踏上新的征程。
薛逸钧再也没见过沈知悦。原来,那一晚之后,她便回自己的爷爷家了,没有和同学们一起回N市。
他们连联系方式都没有。薛逸钧那时还不知道,他的那颗心也在那一晚,随着远去的天灯,不再属于他自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