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离开之时,云莛缓缓从屋中走出,他望了望那处长廊下依稀弥散的光影,似乎嗅到了她的味道。
两年前她初入夔宫时,星台守关之人,正是云莛。两年后,她已然跻身五品境界,而他,却依旧在六品徘徊。
云莛忘不了星台之上她浅笑嫣然回眸顾盼的笑颜,只是他却不敢前去梅园寻她一次。于是静静等待,那份相思沉酿,竟至成痴。
他望着远山初上的朝阳,吸一口浊气,负身入屋。半园墨柳,有风拂过,不见枝舞。
卓煜同燕小城随着邱砚林熠晗来到梅园时,被那满园梅树料峭吸引了眼球。梅林疏密,清风拂香,花树之下,香径曲折,隐隐间有梅英半落,于空中盘旋,似起而坠,留恋香枝。
“卓师弟,进梅林之时可要跟紧,若是走错,怕是要困在林中半晌。”邱砚出声提醒道。
梅林之阵由来已久,每代棋园之主都有完善,一来是怕梅园弟子受到骚扰,而来也是以此防范宵小。至于今日,俨然已是夔宫之中最强的幻阵。既是幻阵,自然没有伤人之威,但幻阵迷迭,一旦进入,若非懂得阵法,或是真正实力强横,未有外人引导,怕真是出不来。
“卓煜晓得。”
于是沿蜿蜒曲径,寻梅香氤氲,四人进了梅园之中。
梅园有弟子三十余人,却是夔宫中除却竹园人数最多的地方。此时住在梅园中的弟子,倒有十数人之多,莺莺燕燕,好不热闹。一般这时,若非玩闹,她们多会待在屋中或是寻觅一处僻静之地修行,但今日听闻林师妹要舞霓裳,且有男子到梅园佐琴,便心生好奇,在园中玩闹。
翎(ling,二声)毽踢来之时,燕小城愣愣发呆,正巧砸在了他额桑之上,惹得园中众女轻声娇笑,脆声吟吟。
“莫要捉弄你们燕师兄。”邱砚俏脸一沉,佯怒说道。
“哎呀,邱师姐生气啦!”一女子起哄道,于是园中又有笑声盈盈。
邱砚倒也不生气,“好啦,若只有你们燕师兄来,随意打趣也就算了,还有其他师弟在呢。”
“这就是林师妹要寻得琴师?长得真是俊啊。”也不知何处冒出来的声音,倒让卓煜稍显尴尬。
“莫要闹了,要看林师妹的霓裳,就腾个地儿出来。”邱砚又对着人群中一粉色宫装模样的女子说道,“苏师妹,劳烦借用一下你的峄阳古琴。”
苏襄轻声笑了笑,“正待听这位师兄琴音呢。”说罢便回屋取琴。
梅园众人已经将园中一处空地腾出,林熠晗倒也没有回屋换身衣裳,只得苏襄将峄阳搬出,卓煜坐定,她轻声对卓煜问道,“卓师兄,可以开始了吗?”
卓煜点了点头,琴弦缓启,有声若琼阁霓虹,翩然而至。
美人泪,胭脂落,一曲霓裳,满座倾城客。
那园中女子白裙含梅,随琴音翩跹,腰肢曼妙,而起倾城之舞。
此时有清音伴唱,于人群传来。
胭脂刹那,霓裳舞呀;有梦牵挂,你歌唱啦;漓花落下,风吹吾纱……
霓裳一曲红绡,不见君王上朝。李彦吾说大齐因佛而亡,或有偏颇,但世人皆知,越亡于色,曹妃善舞。当年曹妃以此霓裳艳惊越宫,自此年余,越王不朝。由此可见霓裳曼舞之妖。
伴音之人,梅园苏襄。肉喉歌胜丝竹,有琴音缭绕,更见空灵。而园中诸人,却是被场中起舞之人的曼妙舞姿,尽数吸引。
那裙白衫,摇曳满园梅树,尽锁一园幽香。园中女子,时而轻曳裙摆,时而翩跹旋舞,时而回眸轻跳,一颦一笑,一动一静,不见浓艳,而生妖娆。
可是园中抚琴之人,却是闭眼弹奏,未曾见舞。
琴声渐悄,而舞落尽。林熠晗凝眸之时,瞧见卓煜双眼紧闭,不由生出一丝遗憾。而琴音落定之时,卓煜额上,竟见汗珠淌下。
不知何时,园中有掌声传来,那坐台抚琴的少年,睁开瞳眸,对着瞧他望来的林熠晗,展颜一笑。
那年楼船,谁见少年,一曲霓裳,伴舞红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