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帝都临安...
皎月划过中天,银晖倾洒一地,含章宫中,宫人魏安以金柄如意卷起玉帘,打开门扉,一阵雪风随之袭来,轻轻撩动深灰的宫袍,只见外面飞雪依依,四下宫灯高悬,照如白昼,映得那圆月更是皎洁明光,任由这凡间金灯飒然,它自清冷明远。
三九寒冬最是清冷,只觉夜风中隐隐飘来远处梆子击打更鼓的声音,如此连响三声,不觉间已至三更,魏安轻轻将门扉阖上,又将玉帘拢下,低眉垂首的去里间复命。
十二连枝玉兰烛台上儿臂粗的蜡烛静静跳闪着明灭火光,烛影摇红,灯烛下青玉案前,玄色的丝线密密的绣着夔纹,明黄身影跃然映入眼眸,君王正执笔细细朝那宣纸折子上一笔一笔勾画、书写、批注,是那样专注凝神,一丝不苟。
室内两侧各置两鼎四方暖炉,里面银碳星星点点腾出热气,温暖萦绕了整个宫室,却与外间的严寒俨然形成了冰火两重天。
魏安在暖炉一侧站定,手中拂栉垂下银白丝绦,垂眉恭身小心回禀:“陛下,早些歇息罢!都这个时辰了,今夜只怕那晏公子也不会来了。”
君王未抬头,骤然停了笔,方才的凝神静气显然被打乱,阖上那微黄的洒银梨花纹折子随手置在案上,愣神一会儿,才自怀中取出那块近来已摩挲过千百遍的血玉玲珑,那玉在灯烛下宝光流转,晶莹剔透。君王静静将它凝望,眼睛里慢慢浮起一丝伤痛,越来越浓,浓得像天上翻涌的黑云。他蓦地闭上眼,声音冷然犹如万年寒冰:“别急,再等等...”
话音刚落,外间便传来扣门声,只听那小太监报道:“陛下,晏公子求见。”
魏安面色稍喜,眼梢扯起皱纹,银发在灯烛下泛出雪光,恭身道:“还是陛下英明!”随即挺直了脊梁,扬着脖子朝外间喊道:“传——晏公子觐见!”
来人轻裘玉冠,长身雅然,朝御前一拜:“微臣晏喜,参见皇上!”
魏安虽不知君王为何三日来夜夜等候公子晏喜的消息,但他知道在这宫中生存,最重要的要学会察言观色,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什么当问,什么不当问定要拿捏得宜,何况还是这么一位绵里藏针的君主,自己更是要小心侍奉,此时正是他该退之时。
不待君王下令,魏安悄然退下。
“免礼!”
那边魏安已闭门而去,这边晏喜正缓缓起身。
“情况如何?人寻着了么?”
他放下手中血玉,急切想要知道那人消息,哪怕蛛丝马迹也是极好的。
清波湖畔,一别数月,若不是南明宫中生变,他又何常会与她失之交臂,她定然是生了他的气,所以无论他稍去多少书信,她也不肯回。
直到三天前,传闻天下江湖第一门户梅花宫竟在一夜之间被人屠杀殆尽,销声匿迹。
听了这个噩耗,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那个淡雅如菊的神仙女子已不在人世,定然是江湖讹传。
为了证实谣传,为了让己心安,他便决意着人前往北明打探虚实。
由于宫中耳目众多,一旦被人知道了自己在民间有了喜欢的女子,恐怕上至太后,再到后宫嫔妃,下至文武百官,定然会惊起轩然大波,这其间的厉害关系,只怕对己对她皆是百害而无一利,所以此事只能严密进行。
晏喜乃是右相晏无忌之长子,从小与他一同受教于东明先生,二人既是同窗,又是发小,更是莫逆之交。这个任务交给他,那是最好不过。
于是他连夜派遣晏喜带上自己亲手绘制的画像前往北明打探消息。
晏喜回禀道:“南明与北明边境生乱这事皇上您是知道的,微臣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大多死在了战火之中,唯有一人传回了消息。”
“什么消息?晏弟快说!”萧清尧无法掩饰心中的激动,火急火燎的想要知道答案。
“那人说,曾在锡城见过画上的女子。”晏喜恭敬回禀。
“好——好——活着就好!”萧清尧口中喃喃,仿若自语。
这一刻,他只觉那连日来萦绕在头上的阴云顿时消散,更觉得心中压着自己透不过气的那块巨大石头陡然也轻松了许多。黑眸凝着那幽灭不定的烛火很长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皇上,可还继续打探。”晏喜油然的问。
萧清尧回过神来,命道:“再探,如果见了她,定要护她周全,朕要见她好好的回到朕的身边。”
“是,微臣定不负圣恩!当全力保护姑娘周全。让其毫发无伤的回到圣上身边。”
晏喜凝上君王那张略有些清瘦的脸,只见他微微凹陷的双目中布满血丝。
连日来北境战事吃紧,又徒生此事,他想他定然忧心。
想想,曾经以无情冷公子著称的南明四公子之首的萧清尧,那个翩然冷公子,他何曾如此这般为一个女人伤神过?莫要说他如今已是万民敬仰的天子,那后宫佳丽三千,满南明貌若天仙、温柔似水、才情出众的女子多了去,只要他一句话,何愁没有女人,可他偏偏却为了一个异国民间女子痴情到这步,不吃不喝不寐不眠整整三日,这究竟是怎样的女子?会让君王如此魂牵梦萦。
晏喜当下倒是想亲自会一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