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日,萧清尧前来拜辞,玲珑亲自为他送行。
清波湖畔,揖别之际,他送给她一把折扇。
“为兄没什么可给你,这把折扇跟了我十几载,今日一别,再见不知何日?权当留个纪念,万莫推辞!”
投以木瓜,报以琼瑶;受人之礼,理当回赠。她一向不喜欠人人情。
玲珑接过折扇,自腰间取下那枚血玉玲珑,拉了他的手轻轻按在他掌心,又轻轻为他将手掌阖上,“此玉你且收下,权作你给我这折扇的回报!”
萧清尧黑眸深深凝上那张清灵的面容,手心顿时传来一阵温润的沁凉,打开手掌,那手中之玉如冰晶凝就,清滢透彻,鲜红的血色刺眼欲滴。
竟然是块精雕细琢的极品血玉!
此玉的珍贵,萧清尧心中自然明了。
血玉乃是世间罕见之玉,被称作玉中君子。见此血玉大如鸡子,玉质纯粹,雕工精湛,可谓是无价之宝。
他没想到她竟肯将它拱手于己,而自己从不饰玉,也不喜玉,如此珍宝佩戴在自己身上岂不是暴殄天物。
萧清尧伸手正欲将玉还回,却被玲珑看了出来。
她铿锵道:“弟有痼疾,血玉阴寒,损人阳气,故于我无益!都道君子之行,温润如玉,兄长人中君子,宝玉佩君子,理所当然。如是将它还我,那这折扇,我亦不受!”
说着作势将折扇递回。
她话语真切,令萧清尧无从辩驳,他虽不喜佩玉,可又不想那折扇被退回,于是只好笑颜收下:“那好,此玉我暂且为你保管,哪日你想取回,随时可以!”
玲珑听他愿意收下,又见他仔细将玉揣入怀中,她便将递出去的折扇收回,只淡淡道:“既送与你,又何故讨回!你这折扇,我可不还!”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收到的第一份礼物,对于毫不贪财的玲珑来讲,黄金如粪土,唯有真情高。不管这把扇子价值几何,既然是他送的,她便喜欢。
萧清尧被她那副小肚鸡肠的模样逗得一笑,打趣道:“没想到,本王一把破扇子,被你当废为宝!得了!如斯,下回本王与你携了一麻袋来,让你乐个够!”
他嘴上说着破扇子,心中却十分打紧,这秋情扇乃是父皇亲赐,换作旁人,自己万万是舍不得的。
面前女子是那般让他着迷,要说对梅麟的感情,那只是纯粹的友情,当初梅麟相约思麟崖,之所以未按时赴约,也是由着本心的不愿,对他虽心中有爱,却是别样的爱。
而她,自那日思麟崖一见,那双澄澈的黑眸,那颗淡雅的心,已深深让他不能自拔。
“好啊!我等着!”玲珑半开玩笑半当真的说道。
萧清尧负手而立,面上墨发随风轻曳,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水光,望着那渐渐西沉的残阳道:“时候不早了,本王也该上路了!”
见他欲走,玲珑不知当说什么,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只微微颔首,目送他上船。
两个仆人模样的人早已撑船靠岸等候,见他家主子登船,遂上前微微扶了一把。
夕阳流金,晚霞如烟。微风粼粼,帆桅轻响,船首之人清越的面容在夕阳流金的掩映下,显得越发的风姿卓然。
岸上少年黑眸始终没有离开稍远处船首那清越身影,眸中微有不舍,一双柔胰素手握着那把折扇似乎加大了一些力度。
“保重!”
她修眉微蹙,终于说出二字。
“你也要保重!”那边萧清尧清润的声音传来。
眼看天色渐次黯淡下来,暮色降临,玲珑不明白为何他执意要走,且是走得如此匆忙。
挥手间,那船已渐渐东去,愈行愈远,只须片时,男子那清越的身影在视线中已渐渐模糊,终于消失在那浩渺的天际。
自古总是伤离别,玲珑只觉心中涩然,轻轻将那绢纸折扇打开,陈黄的扇面上,墨迹欣然。
明月角楼,双婢翦影,碧树临风,那月下倚奏之人的清隽身影犹如神仙眷侣般映入眼中,却是当日她与他琴箫合奏的光景。上首题诗曰: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腊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前引古人之辞,后作一句:天不老,情难绝,不赴黄泉不负君,但愿君心似我心!
良夜苦吟,月光披寒,玲珑仿佛见到那月光下的男子茕茕孑立,清贵高雅的身影是那般孤寂,那般多情,心中不免感怀。
一首再寻常不过的情诗,一句再平淡无奇的誓言,却悄无声息撩动她的心。如此一个才良俊人,任凭谁都不会无动于衷吧!何况还是一个与她心坎儿上那个人有着相同容貌的人。
见她盯着手中折扇出奇,身后一直默不住声的晴香忍不住凑前来瞧,“这扇子上都有些什么?少主竟丢了心魂!”
听她一言,玲珑回过心神,忙忙的收了手中折扇,脸上泛起一丝微不可见的红晕,淡睇晴香一眼,嗫嚅道:没....没什么,一把破扇子而已!”
晴香见自家少主紧张成那样,已猜出个由头来,也不便多问,只柔言提醒:“天色渐晚,少主我们回去吧!”
玲珑望向浩淼无波的碧湖,苇荡中有野鸭回巢的身影,夕阳余晖在湖面映出好看的幻金流光,使这落寞晚景平添了一道绚丽光彩。
清风过处,被爱情冲昏的脑子,忽而清醒几分,在心中暗道:只怕他喜欢之人不是玲珑,而是梅麟吧!
男男之爱,尘世不容,玲珑不想他再步杨重光的后尘。
只是他的爱如此深沉,令自己不得不动容,她又当如何抉择,是接受,还是拒绝,玲珑有些踟蹰!
一晃神,手一松,那折扇便生生落入湖中。
“少主怎么了?这可是您用宝玉换来的,也是王爷一片苦心!少主为何遗弃?”晴香看着渐渐洇湿的折扇,有些惋惜。
少主女子的身份她是知道的,方才那折扇上写的什么自己虽没看清,由着王爷对自家少主眼中的深情,自己也猜出七八分。
想想那萧清尧,英姿卓然,才高八斗,是多少女子梦寐所求,她家少主居然毫不领情,晴香有些不懂,少主究竟在想些什么。
“算了!一切都是天意,就让它付诸东流罢!”
她无意弃之,天意如此,那么就随它吧!
玲珑凝着碧波中那渐渐飘远的扇子,心中却涌起莫名的悲恸。
也许选择放弃,对谁都好,他做他的王爷,她做她的少主,一切依旧。
玲珑暗暗收起心绪,朝身侧晴香淡淡的道了句:“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