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校园里,路旁高大的法桐,低矮灌木围着的花圃,都沉寂在一片黑暗里。大海陪着月月走过长长的小径,月月不说话,一路上的担惊受怕,几百里路程颠簸,此刻都在这眼前的一片宁静里渐渐平息下来。巨大的精神动力促使她来看他,这地方她也曾经报考,今天来却是为了看他。
大海瞅瞅月月,他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揽住她的脖子,月月感到一道电流激过她的全身,忍不住鼻子一酸。大海像明白她的心似的,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好像在说他什么都知道了。走了二十几分钟,他们来到一处房子前。大海上前敲门,亮着灯的房间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她打开了门。“姐,我来了个人今晚在你这里借住。”女人朝外面看了一眼,马上会意,她哈哈笑着说:“好啊!欢迎啊!”月月怯怯的,有点不好意思。大海跑下台阶拉她进去。
这是一间砖墙瓦顶的单间住房,看样子是一个老师住的。里面陈设极其简单,却又非常干净整齐。看物品是年轻女人的。这个女人约有二十来岁,看上去青春焕发,打扮入时,俊秀的脸蛋上显出几分聪慧。她是个什么人呢?月月猜测。她不像老师,却住在老师的房间里。“吃了没有?”女人问。月月摇摇头,大海关心地看看她,对女人说:“给弄点吧!跑了一路了。”“那就蒸点米饭,我这儿还有上次买的米。”女人边说边开始动手,从屋里端出一碗米,淘净了堆在一个电炉子上面的锅里。大海挽起袖子,拿起窗台上的一个瓶子看了看说:“让我帮忙做点什么?”“不用帮忙!”“好,这么能干!难怪薛老师老爱往这儿跑。”女人心里乐嘴上却说:“你胡说什么呢!哎,你可不要乱说啊!”大海弹了弹手里的烟灰,丝毫都不介意。月月在一边不知道该帮谁,只觉得大海来到人家的地方,不该惹人家不高兴。
米饭很快做好了。“来,看看我的手艺咋样!”女人边说边揭开了锅,一股热气“呼”地一下冒了出来,热气下一碗白米饭散发着阵阵清香。“怎么端出来呢?”女人试了好几次都被热气逼退。“让我来!”大海边说边小心地靠近热锅,股股热浪正从里面汹涌不断地喷发出来,月月紧张地张大了嘴,只见大海伸手迅速入锅端起了碗,一转身把它放在桌子上。月月还在发愣,年轻女人笑着说:“你看,这人这么能干,以后准是个好劳力!”月月听了这话又羞又高兴,她忙拉着大海的双手看有没有受伤,大海用一块抹布擦了擦手轻松地说:“吃饭!”
女人把饭分成三碗摆在桌上,大海招呼月月来吃饭,月月示意她还没有来。“我们这地方,你只管自己吃饱。”大海说。说话间那年轻女人端来一盘蒜薹放在桌上,大海从窗台上拿起一个装蒜薹的瓶子,把它打开给月月的碗里倒了一些。“够了够了!”月月忙摆手。月月端着碗,慢慢地往嘴里扒拉着米饭,大海显得和这里很熟,女人似乎也没有把大海当做是外人。“把碗放在桌子上吃饭!”大海对月月说,“你看,大家都是把碗搁在桌子上吃的!”女人发觉月月有点拘束,也说:“在这里不用客气,你看你们家大海,把我们都缠住了!”月月觉得这么晚了打搅人家真是难为情,一路上的惊吓她现在想来还是有点后怕。外面全黑了,她终于赶到他的身边,温暖、祥和如同在亲人旁侧。每当她在大海身边,都总会有这种安全的感觉。
窗外是修剪齐整的花木,黑暗里看不清颜色,只闻见一阵阵花香从开着的窗子飘进来,大海向外面望了望说:“我先走了。今晚她和你睡在这儿。”女人收拾着碗筷说:“你去吧!”大海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女人见了问:“怎么,她在我这儿你不放心啊?走吧,走吧!”她笑着推他出了门。月月目送他离去,刚刚才见到这个人,眼看着又分开了,如果一个人能永远并且随时陪伴在自己的身边就好了。大海,这个名字伴着她的生活三年时间了,可这个人,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却少得能数得清。她总不能见到他,好容易见到他了,又要因为种种的原因分开。
夜深了,歇息在陌生的校园里,外面的花木也像入睡了一样,没有任何的声响,只偶尔有过往的火车,在远处一声鸣笛,月月听着听着,这感觉自己在县城的高中学校里也体会过,只是那时,她常想,有一天火车能带她到很远的地方去,它从远方来,带来了远方的气息。更有大海,这火车能带她看到一个她日思夜想的人。可是现在,她就在他的跟前了,和他往在同一个学校里。身边,那个被大海叫做姐姐的女人她早睡着了,她看样子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只是住在这里一个老师的房间里。她长得极美,又很聪明,穿得也漂亮。她想起了自己,临出门时,找了一件自己认为最新的衣服,那是一个在街上卖布的表姐卖剩下的一块布头,叫裁缝给做成的。她不敢和别人比穿戴,她知道那是一种奢望。
大海一大早就来了,年轻女人刚刚起床,准备去外面接水洗脸,一开门碰到他来。两个人打了个招呼大海进屋里来,见月月已经在梳头发了。“晚上睡得怎么样?”他问。她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一夜,她浮想联翩,难以入睡。“我上课去了。”女人从外面回来时对大海说,“我把钥匙留给你。”大海说:“不用留钥匙,我们俩出去转转。”“也好,她新来,你带她到外面去走走。”
街道在清晨显得极干净,路旁的树坑也被用砖砌成了六边形,向上望去,越来越高的坡道被各种四季常绿的花木绿化成一处处一片片,幽雅的环境里,行人三三两两。“怎么样?”“嗯,比起我们的县城档次要高多了。”月月感慨。“这么好的地方,生活其中的人真是幸福。”“你不好好考试!”大海说,他想起了三年前那次中考,月月和她同报了这所学校,可是月月没能来。月月知道大海在说她,可是那是她心里的一块心病,她时常疼痛难忍,所以也不打算再提起了。“上面那高高的地方是什么呢?”她岔开了话题。“是西北农业大学。”“那里面环境好吗?”“一会儿让你看看。”他拉着她,穿过长长的街,月月时而看看路上美丽的风景,时而看看跟在身边的大海,她觉得自己真是太幸福了。
“大海,我给你的信你收到了吗?”“看到!”“你在想什么?”大海认真地看着她说:“我想让你安心学习。”“妈妈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呢?”“脑梗是脑血栓形成的。”“为什么人会得这样的病?”他看着她,她很单纯很天真,把一切都想得过于美好。他的专业使得他时常跟动物打交道,了解动物的生理构造与人同理。但他不知道该怎样对她说。路边有个卖酸奶的,大海看到就笑了说:“来一杯酸奶。”月月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把奶递给月月说:“品尝一下,西农的产品。”月月看着这东西,它装在一个小小的纸杯里,大海给她插上吸管,她小心地喝了一口,又粘又稠。她冲大海摇摇头,表示不想喝了。大海笑了说:“你是不习惯,喝惯了就好了。”喝惯了就好了,可是我等不到那一天了,月月想。那场考试不远了。
他们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他看看她,又看看手里的饮料。月月想,他是把我当成了饮料在品尝,还是把饮料当成是我?她永远不能明白他的心想。他看她的眼神越发的成熟,仿佛要穿透她的五脏六腑,依偎在她的心灵。他到底是爱她还是不爱她?他是一个叫她捉摸不透的人。
“好了,我们去爬西农的坡。”喝完后他高高兴兴地说。他做事总没有顾虑。那是一所西北名校,她的哥哥正在那里面读书。不管怎么说,去目睹一下它的奇伟也不失为一件快事。长长的斜坡从上面放下来,两旁的人行道,有平坡也有台阶,月月时而在台阶上迈几步,时而在平坡上跑几下,大海在后边跟着,看她至今还可爱得像个孩子被逗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