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月的心好久不能平静。少女纯洁的心灵上激起了万丈波澜。她心里有愤怒,也有惶恐。不能向人倾诉。难言之隐搁在心上像压着一块大石头。她给大海写信了,哭诉着自己的遭遇。大海读到信就被逗笑了。他一直觉得月月还是个孩子,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可爱又善良,清纯似水。那么单纯的心灵上没有沾染一点点的尘埃。在她明净的心灵上,阳光灿烂明丽。生活在她的世界里,就像走在了春天。他从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个女孩子,朴素自然如清澈的泉水。
大海这次回家,特意来看月月。他一看见她就笑了――他一看见她就高兴,那种抑制不住的欢喜,仿佛会一下子跑了出去,在他没防备的时候。他有时候觉得应该沉吟一下,在女孩子的面前,可是,她令他神魂颠倒,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他想,如果月月也能像他身边的女孩子一样成熟――不,她要是像她们一样城府很深,那她就不再是他心里的月月了。
月月看着大海,深深地看进他的眼睛里,看那里面会流露出什么东西。可是没有,大海的心里对她除了关爱还是关爱,他好像除了这个就再也不会其他什么了。她真希望他能骂上她几句,让她清醒一下,可是没有,他没有责备,不知道是不敢还是根本就没有。大海啊大海,你傻了吗?赵子峰看见这情景,走了过来,他笑了,看到大海和月月和好如初,他心里真高兴。大海不多说什么,他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有赵子峰在月月的身边,他就会照顾她,就像照顾他的什么来着?--啊,对,是郭丽荣!他想到这儿就笑了。人和人之间经常不需要语言就能沟通,尽管人类创造了语言。
大海走了,一步三回头。他心里丢不下月月,生怕那个人还会再找来。他这次回来,本想专程去一趟部队,跟部队领导说说,叫他以后不要再找月月了。他知道部队上有纪律,军人不能跟当地的女学生谈恋爱。可是月月不同意。她说人家又没伤害自己,以后不理他就对了。大海一万个不放心,又不能对月月讲。这心思赵子峰全然了悟,他挺直腰杆站在那里,那样子好像在说,有我在这里,还怕他不成!
大海走了,赶回学校完成学业,月月也要集中精力,应对高考。两星期后的一天下午,一个穿军装的人又出现在教室门前,赵子峰一看见他就走了过去,他故意提高嗓门“吭吭”几声,威严的目光直逼向他。月月抱着书上教室来,看到这情景,她加快了脚步往上走,眼睛看都不看穿军装人一眼。穿军装人看见了月月,眼睛直直地看着她,他想叫她,可她理都不理他,赵子峰见状缓缓地走下台阶几步,穿军装的人见赵子峰来了,扭头就走了。暴雨马上来到,顷刻间天地一片雨茫茫,狂风掀动粗大的树杆,地动山摇。好久没见这样大的雨,这时要是有人在路上,躲都躲不及。大雨持续了半个时辰,其间电闪雷鸣,风雨大作。赵子峰站在教室门口,看了看大雨的夜空,心中一阵欢喜。
听着外面的狂风暴雨,月月感谢上天的公正,老天爷动怒惩罚了这个恶人,让他在今晚淋个落汤鸡,以后再也不敢来了。今天赵子峰也不动声色地“教训”了他,班上有这么多男生,只要赵子峰一声喊,他们都会冲出去。想到这里月月偷偷笑了,集体是温暖的,赵子峰是关心她的,难怪郭丽荣嫉妒她!
生活又揭开新的一页,月月重又回到快乐的学习生活。这天下午,彩凤提议吃面皮,酸酸辣辣的面皮她们好久没吃过了。当她俩沿着校园的风景路向外走的时候,碰上月月村的一个小伙子骑自行车进来。“月月,你妈生病了,你哥叫你回去!”“我妈生病了?”月月不敢相信。“你哥叫我来给你传话。我回去了。”他掉转车头走了,月月还愣在那里,回不过神来。“月月,你赶紧回去吧!”彩凤说。突如其来的灾难,让月月在一时间摸不清头脑。母亲病了!病情如何呢?是怎样一种境况?
彩凤只知道月月回家去了,她盘算不出后面发生的事情。月月一到家,家里还像上次她回来时那样,门从前到后都开着,没有个人影。连爷爷也不见了。空空的屋子,人都去哪儿了?她从后院又找到前门外,远远地看见爸爸在村道里跟人说话,他一看见女儿就冲她摆了摆手,高高兴兴的。那快乐的神情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妈妈生病了!”月月在心里提醒自己。一会儿玉华回来,他一进门就说:“你妈一会儿就回来了!”“我妈怎么了?”“病了!”这时他的脸上不再容光焕发,阴着神,像天阴下雨前的黑暗。
“妈妈病了,到底是怎么了?”月月在心里一遍遍问自己。吴老师这会儿在学校也想着这个孩子。他知道她母亲生病是在十几天前,他的侄女到学校告诉了他这件事,她说不能让月月知道怕影响学习。吴老师每天都密切地关注着月月,一边掐指计算着离高考剩余的日子,心里暗暗替这个孩子捏了把汗。什么事都可以晚点发生,等过了这个关键的时候。可不偏不巧都赶在时候上了!
天黑的时候,一辆三轮车送回了月月的母亲。车停在门前的台阶下,月月见状跑了下去,可是车前围着很多人,一群男人,正在把信梅从车上扶下来。“这么多的人!”月月惊疑。母亲怎么了,自己走不了了?怎么会病成这个样子!她简直不敢相信!人们一边互相配合着把信梅从车上抬下来,一边喊月月把路让开。“你们几个扶人起来,我背着她进去!”当母亲被人挪到车边上时,一个壮年汉子说,他就势蹲了下去。后面的人慢慢扶着信梅到他的背上,“小心了,抓紧了!”“抓紧了!”随着应声,他背着她快步走上台阶。
这排长长的台阶,信梅辛苦半生建造,她在上面忙忙碌碌几十年,现在,她终于走不动了,头一回被人背着走了上去。她清醒着,可是浑身无力,只能让人把自己背进屋子,看着一群人把她扶到床上盖好。能让她躺下来,这成了一项艰巨的工程,很多人齐心协力相互配合才能完成。大家七手八脚你抬腿我抱胳膊,又有人抱来被子盖好,垫上了枕头――她终于躺在自己家的床上了!她已经离开家一个多月了。那天下午,她忽然感到胸闷气短,有一种不祥的预兆,忙找来大伯子,告诉他村子里曾经都有谁借过家里的钱粮,要玉生把它记在纸上,以后交给儿子振中。玉生当时正忙着收拾趸回来的几篓菜,他让信梅等一下,可是她一下都不能等了――她从没这样,总是让着别人,不打搅别人,今天一定是要发生什么事情,玉生心里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没等他把她的话都记下来,她就“咿呀”着说不出话来了。
“你怎么了?妹妹!”玉生着急了。这个家多亏有这个妹妹。他弟弟长年在外,是她照管着两个孩子和这个家啊,这么多年的操劳,连男人都比不上。现在,她忽然不能说话了,急得两手抓破了前胸,呼吸几乎停止,眼睛发直,僵硬的身体直直地要向后倒下去……玉生泪水夺眶而出,上前抱住她,不让她倒下去,倒在身后冰冷的地板上。“妹――妹--!”他哭着呼喊她。她没有了声息,任凭他怎么大声呼叫。他泪流满面,她不省人事,气息也若有若无,他忙向外喊人,空空的村道里只偶尔有几个过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