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悄悄过去了半年多,月月从生活在乡下,到后来经常辗转于城乡之间,她的生活平静又简单。这天晚上,她独自走在城市斑驳的路灯下。大风吹过,树上落下层层枯黄的叶子,细碎的树影乱作一团,黑黝黝地在脚下扫来扫去。街道上空荡荡的,没个人影。她还没有在这里正式工作,县城的一切与她都是有隔阂的。
今晚她去了局长家,局长是她的一个老亲戚,外婆娘家侄女的丈夫成了县上有名的局长。舅舅找到他,把自己安置在他的身边。想一想她心里很委屈,她曾想凭自己的能力找到一份工作,可茫茫人海,她发现那是不可能的!去年夏天,彩凤陪着他,还有魏勇胜――彩凤和魏勇胜在两年的分离后又重逢了,有段时间魏勇胜天天来找彩凤,这让彩凤对生活又看到了希望。三个人跑遍县城,最后在一家饭店里给月月找了一份工作,一个月200块钱,端盘子洗碗。当时,月月想先解决生计,就答应下来,在那几天里,她每天早起晚睡,顶着烈日,刷洗碗筷,还要忍受老板的责骂。老板有两个,小老板总找她的茬,好像觉得一个女人能考上大学,是一件无论如何让他不能容忍的事。她忍受着,想一想在这个县城里,企业几乎没有,只有事业单位,可那也是要靠社会关系才能进去的。而她,希望在那个局长姑夫那里,多年不走动,人家对自己并没有多大的关心。
她要自己养活自己,就得多受劳累。我已经长大了,她这样对自己说。利君因为学电脑,和月月住在一处,她把月月在饭店打工的事告诉给了振中。振中在县委工作后去乡镇任副乡长锻炼,他不能忍受妹妹去饭店当服务员――那里面有很多龌龊不堪!--月月刚走上社会。他心急火燎地赶到城南酒家,在外面叫利君去把月月叫出来。月月正洗盘子,忽然利君走进来,一看见她就说:“我叔叔叫你回去呢!”她知道瞒不住了,向老板辞行,大老板笑而不语――她在这里工作了8天没给工资;小老板支支吾吾――她只好走了。临走借伙夫一块钱,坐公交车回去。伙夫看在眼里,摆摆手说:“算了吧,一块钱算我送你了。”从酒店出来,她看见哥哥的脸阴黑着,这张脸从来都这么暴冷。
想到这儿她感到害怕,那是她头一回找工作,被哥哥臭骂了一顿。之后她再没有出去过。县上的分配一直没有下来,她的工作暂时没有着落。寒风吹过冬夜,凄冷而漫长。这里她没有熟人,别人不关心她,她也无处可去。每次去局长家她都极不情愿,但又没有办法--觉得不得不看人的脸色。每次从那里面出来,都感觉如释重负!一个人走在冰冷的长街,前面,黑黝黝的林阴一直伸向远方,偶尔有一辆小车疾驰而过,留下一阵旋风。
大海左等右等不见月月,几次晚上他给学生辅导完路过彩凤的窗下,看见楼上的灯亮着好像看见了她――她就在楼上,可跑上去却发现只有彩凤一个人。他失望地叹了口气,问彩凤:“她什么时候来呢?”彩凤看着他茫然地摇头,她知道大海已经有女友了,怎么又来找月月!也不怕女友吃醋?有一次大海喝醉了酒,在彩凤面前开始说以前自己和月月的相处,彩凤看着他,知道他喝多了。他时而说到高兴处大笑起来,时而又说到那个女子,说月月见到她以后,就再也没有来过。
他打住了,炉火旺旺地燃烧,火苗向上一蹿一蹿,他把抽完的烟蒂丢在上面,烟头立刻被火苗团团围住,化成灰烬。他看着它,愣在那里。彩凤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就当个听众,不发表意见,只是倾听。大海一会儿跑出去呕吐一会儿又回来,她觉得他真可怜。大海说他们的不和,也说自己过去是有过对不起月月的地方,但他现在对她已经死心塌地了。他恳求彩凤帮忙,劝劝月月。糊涂的彩凤经不起几句好话竟答应了,虽然她不知道月月什么时候来。
信梅的病仍然没有好转,她以顽强的毅力和病魔作斗争。家境艰难,她从无怨言,依然早起晚睡,安排好自己的生活。她盼回儿子毕业参加了工作,又盼回了女儿。儿子娶了妻,眼看要生子了,女儿又让她放心不下。一天,振中在院子看到母亲一脸愁容,他知道这个宽容大度的人是从不为自己着想的――她担心女儿,他又看看妹妹,还是几年前孩子的装束,低下头去自言自语:“怎么还不知道去害人呢?”说完抬起头望着远方,可事实上他什么都没有看,说道:“都长大了,还不知道去害人!世上多少好男人都叫坏女人给害了!好好个丫头!”
月月在楼上听到了哥哥的话,心想,人为什么要害人呢?爱他为什么要害他?如果爱就是害就是毁灭,那我情愿这辈子不结婚!她看见楼上有一张新案板,想想哥嫂他们的案板就十分地好,怎么还要做一张新的,于是问:“这个案板给谁做的?”“给你陪嫁用的!”振中说。嫂子春燕在一旁听到这话被逗笑了。
月月听到哥哥的打趣心里非常难过。她想,为什么哥哥要赶她走呢?她不想结婚,至少是现在。她不知道人为什么要结婚?她谁也不爱,对什么也没兴趣。每当她看到年轻的男女亲亲热热地走在大街上,都会不解地摇头。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几年,现在要赶她走!她的眼泪涌出来。信梅听了儿子的话高兴地笑了。这句话说到了她的心上,她急于给女儿找个好婆家,了却心中一桩大事。振中不说话,心里盘算着,以前,别人给妹妹介绍了好几个对象,都是当兵回来的,初中毕业,他知道给妹妹不合适,就以妹妹正在上学为借口推掉了。给妹妹一定要找个好男人,他相信。妹妹长得漂亮又聪明,虽然脾气上显得不大随和,但论各方面条件还是很不错的。女人很少才貌双全!想到这儿,他擦着皮鞋,显得格外轻松。
春天,气温回升,彩凤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前的法桐蹦出一棵棵嫩芽,一片片舒展开来。她在学校时和一个四川的小伙子相恋了,毕业后他回了老家,他们分开了,起初他还有信件,后来信越来越少,到现在没有了。频繁的信件往来,使得这个不大的单位都知道了。大家看着她从热恋走到失恋,觉得真可怜。魏勇胜来了,怎么又走了呢?起初他每天都来,慢慢地大家都知道他是彩凤的男朋友,看门人也不过问他了,可是后来又不见了踪影!看门人心里直犯嘀咕,问过彩凤好几次,彩凤觉得很没有面子。她多方打听,才知道他去了一个叫做紫玫瑰的地方,哪儿有个发廊女……,她不敢再往下想了。两个男人都从她的生命中走过了,她好孤独!做饭总希望有人品尝,坐着也希望有人说说话……,都成了奢望!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呼唤:“彩凤!”她答应一声走了出去。
月月来了,她等了很久!她还没有忘记大海的嘱托。夜深了,微风吹过,世界只有她们两个人。“你在想什么?”彩凤看着月月,试图打开话题。“以前我们在高中上学,住在一个宿舍几年,那时晚上只有你和我。我们就没有想过,今天……”彩凤笑了,说:“月月,大海来找你!”月月大吃一惊,她不相信地望着彩凤,彩凤认真地说:“他来过好多次了,都不见你。”月月望着她,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懵住了。“他说了好多话,我已经想不起来了,不过……”“他不是找了个护士?”“你听谁胡说的?”“我亲眼见。”“那大海说没有!”月月越发不明白了,彩风说:“你一定是多心了!我看大海挺好的。酒后吐真言。”人生能在一夜间改变,经过一两年的没有联系,她已经忘记了他,甚至不知道他的近况,现在……她不知道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