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飘起了雪花,雪越下越大,一会儿,地上变成了白色。小狼仔禁不住跑上去,身后留下一串脚印,他从地上抓起一把雪,捏成圆球,攥在手心里一会儿就不见了。宋长胜从屋里走出来,责怪孩子把棉鞋踩湿了,孩子一听跑到更远处去玩。大海出诊去了,让他来看孩子。孩子不愿意和他呆在屋子,一个人跑到外面去玩。他叫了几次,他都不肯回家。天快黑了,宋长胜把孩子叫过来,孩子站在屋檐下不肯进屋。宋长胜生气地拧住孩子的耳朵,骂道:“你就是不听话!”孩子赶紧挣脱了,躲到一边。他又冲上去拧他的耳朵,孩子一看躲不过,吓得缩成一团。忽然,宋长胜住了手。孩子回头一看,妈妈回来了!
月月骑车子到了门口,老远就看见公公粗暴地打骂孩子。孩子受窘的样子震怒了她!他没资格打骂孩子,孩子跟他就没有关系!她正要甩开自行车,上前去拦阻,宋长胜抬头看见了她,扬起的手停在了半空。她没好气地把车子支好,一言不发进了屋子。宋长胜见了,说:“我回去了。”月月不理他。小狼仔一看讨厌的人走了,妈妈在家里,悄悄地钻在门帘缝里朝里面张望。母亲在收拾屋子,并不看他,问:“作业写完了吗?”孩子一听忙走进来,坐在桌子旁,取出作业。月月看到她几天不在,这屋子好像从来都没有打扫过,落了一屋灰尘。她把屋子打扫干净,回头发现孩子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走过去,看了看孩子。脸上脏兮兮的,手也很脏,衣服也是脏的。好几天没有洗澡换衣服了。袖口是湿的,鞋子也湿了,他熟睡着,忘记了冷,忍不住一阵阵的伤心!我可怜的孩子,受苦了!再看看案板上,没有任何菜,旁边撂着几个吃空的方便面袋子--她不在,孩子就吃方便面。他打来一盆热水,唤醒他洗脸洗脚睡觉。孩子迷迷糊糊地醒来,问:“作业没有写完?”她说:“今天是星期五,还有明后两天呢!咱明天再写!”这下孩子放心了,坐在沙发上,看着母亲给他洗脸洗手洗脚。窗外,呼啸的寒风卷着漫天的大雪,笼罩了整个夜空。
再说月月娘家这头,屈海堂住在小女儿家十几年了,爱芳是个孝子,觉得母亲年迈,接到身边照顾周到。刚去时家里只有一间房,支着一张床,这张床上要睡三代四口人。丈夫在这张四人床上睡了十几年后,辞职去远方打工,不再回来。单位给她分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她和母亲孩子总算有了家。眼看着两个儿子一天天长大了,大的在外打工,小的也上了大学,丈夫一出门十几年没有音讯,她考虑得把母亲送回老家。张玉华一听高兴地说,接到我这儿来,儿子养母亲天经地义。但是后娶的妻子秋叶不同意,夫妻俩为此经常吵架。有一次,秋叶和玉华一起去看望屈海堂,临走的时候,秋叶对婆婆说:“咱回去吧!”屈海堂马上点头,恨不得谁把她接走。大儿子玉生死了,二儿子玉德也死了,她把希望寄托在三儿子玉华身上。
屈海堂回来住了两个月,秋叶感到事情不妙!每天给她端屎端尿,吃饭也要人喂,褥子经常尿湿,遇到不好的天气,炕上都没法住!更有甚的,婆婆三天两头用拐杖敲打她的头,说这个家是我的,房子是我盖的,这个家不要你,你走!秋叶叫丈夫评理,玉华说我妈在我家住着,是太上皇,你回你家去!秋叶又给振中打电话,振中说他不管。她又向月月求救,月月一听说你真傻,自找罪受。她本来在女儿家住的好好的,谁把她接来了?秋叶说我以为她回来住两天就走,谁知她一回来就不走了!--我不走,我要把她赶走!
此后,秋叶只给自己做饭,不管婆婆。玉华一见,在炉子上给母亲熬鸡汤,炖排骨,秋叶故意给炉子上泼水,把火浇灭。夫妻俩大吵一架。屈海堂一看儿子家住不成了,拄着拐到长孙理化家去了。理化媳妇一看忙给姑妈打电话,爱芳第二天就赶回来了,半小时后,她的几个姊妹都回来了,一群人气势汹汹下了公交车。艳艳骑车从北边回来,远远看见几个打架闹事的人,吓得赶紧回家叫母亲逃走。秋叶来不及收拾,坐着女婿的摩托车走另一条道来到月月家。小狼仔看见奶奶来了,高兴极了。楼上一个老干部退休回家,把房间钥匙给了大海,刚好给秋叶铺一张床。几天后,秋叶又急着要回去,说玉华没有人做饭,婆婆已经走了。
之后,玉华以母亲的名义把大嫂告上法庭,说大嫂种母亲的地不给粮食,要求退还母亲的两亩地。月月觉得父亲没头脑,姑姑们都不告,四叔也不告,父亲出这个风头,得罪人的事情就叫父亲去干!法院开庭那天,凤仙早早就到了,屈海堂也被几个儿女送来了,凤仙一见婆婆,赶紧上前去搀住她的胳膊,亲热地说:“妈,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天冷,小心冻感冒了!”那样子,好像她比任何一个儿女都要孝敬。屈海堂向法官数落儿媳凤仙的不是,法官说,叫你的儿女来!屈海堂忙说,女儿是嫁出去的人,四儿子也是从小送了人的。法官说,生到世上的都准事,儿女在赡养老人上负有同等义务!三个女儿都愣住了。屈海堂提出,凤仙种她的地,应该养她的老。法官说媳妇跟公婆就没有关系,她无权继承你的财产,对你也没有赡养的义务。一屋子的人都想推脱责任,这下,谁也推不掉了。最后,法院判决,凤仙把地退还给屈海堂。
这场让人啼笑皆非的民事纠纷到这里并没有结束。凤仙迟迟不给屈海堂土地,法院多次来人调解,凤仙说她没有空地,地里种着多年生的庄稼。玉华观察后发现,凤仙有空地。法院提出把空地给屈海堂。凤仙说她要把两亩地从十几块地中划分,不能给一整块。每一块地从地头划一分。玉华问法院,这一分一分的地怎么种?她是存心不想给我妈地!法院强制执行,车停在村头,法官从车上一下来,凤仙就上去搂住他的腰,在他的身上到处乱摸,吓得法官直往后退。她死死地抱着他,他好不容易挣脱了,逃到了车上,锁上车门,吓得再也不敢出来。屈海堂的几个儿女得知后,又来到菊花村,准备打闹一场。秋叶赶紧躲开了,她藏在对门家,从窗帘向外看去,只见凤仙来了!她走几步跪下去用头碰击地面,哭着骂着:“你们要害我死呢!你们要害我死!”爬到玉华门前,在地上打滚。几姊妹一看,这怎么办?凤仙从地上爬起来,冲着爱芳一头碰去,她四哥忙护着她。凤仙又一把拉住老四,说:“我一死你才能高兴!”
玉华一看没辙了,法院没办法,他们姊妹也没办法。地要不回来了。两个妹妹执意要要回地,当哥的难住了。老四说:“无论如何也要要回地!”凤仙哭闹了一阵,两个儿子来把她拉回去了。不久,她得了一种病,走路一蹦一蹦,两只手也不能再干活。一天,她让傻儿子用架子车拉着她回了一趟娘家,然后去北街买回两瓶农药,给傻子说,咱俩一人一瓶喝了算了。傻子怕死不敢喝,她一个人喝下两瓶。到出殡的时候,小姑子小叔子都回来了,他们高高兴兴地给来人敬酒,只有月月躲着他们。姑妈和叔父逼死了伯母!伯母一死他们高兴了。这是怎样的人间!
送葬回来,几个姊妹坐在月月门前商量母亲的后事。月月一看明白了,大伯二伯都不在了,他们要把奶奶再安排给父亲。以前爷爷分给她家,爷爷不在了,现在又要把奶奶分给他们。月月看着父亲,快七十岁了,身体很不好,前两年做了心脏搭桥手术,现在每个月还要吃一两千块钱的药。父亲一个月的工资,不够给他看病,怎么赡养奶奶!自从奶奶住在姑妈家,父亲经常出去打工,挣的钱都给了姑妈。累出病来,要儿女医治。奶奶有一群儿女,为什么其他人都不管不给钱,只跟父亲要?还有,如果奶奶住在自己家,那就再没有人给钱了。一个母亲养大了一群孩子,可是,一群孩子养不了一个母亲!
农村人做事真让人费解!大海家人不讲理,姑妈叔父们也这样。一家人不好好过日子,非要一个害死一个。她庆幸自己因为好好读书逃离了这非人的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