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里,邓科长不再找月月的茬了。他想,月月知道了招标的秘密,万一她告诉了局长,或者告到纪委,自己就麻烦了。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他每天来上班,一个人看会儿报纸,坐一会儿,观察着单位的变化。月月还像以前,每天接送孩子,工作学习,单位静悄悄的,没有任何闲话--月月没有把档案中的秘密说出去,虚惊一场!慢慢地,他的感觉从一种不安全,又变得安全。
他又开始跟一大群人在办公室大声聊天说笑,别人还以为他前一阵子事情忙,现在闲下来了。王局长喜欢月月,单位人都知道了,有人骂月月没良心,不知道感恩,有人骂王局长自己有老婆还要再找,也不念及月月管他叫姑夫,还有人当成笑话,觉得既荒唐又搞笑。邓科长更是把这当做聊资,恨不得月月当了小三。月月一言不发,她想,姑夫有姑姑,他也许只是在感情上走火入魔,慢慢地就淡忘了。有人向王局长建议说,你要真喜欢她,我们把她绑架来送给你。王局长摇头说:“这是法治的社会,不能胡来。”邓科长在办公室说:“这比搭台子看戏还热闹!”月月气得说不上话,有个正直的人说:“在这里上演真实版的《巴黎圣母院》,我看过《巴黎圣母院》,跟这里发生的一模一样!”
大多数人聊天说笑是为了跟同事搞好关系,少数人别有用心借此来掩盖犯下的罪行。一天开会,王局长不在,肖局长主持会议,他告诉大家:有一个工程没有办手续就开工建设,主体已建成三层。单位要追究相关责任人责任,并做出笔录。同志们一听,都很好奇,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做出这样的事?月月留意了一下小冯,他把头低到胸前,恨不得钻进肚子去,再看一下邓科长,他正面如土色,心神都不知道在哪儿!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
会后,邓科长回办公室放下笔记本就仓皇离开,这时,小冯走进来,与他打了个照面,两个人都吓了一跳,然后不好意思地避开。他俩走后,单位纪委书记的儿子小张对月月说:“小冯和邓科长伙同单位其他几个人,分了六万块钱,允许那个工程没有手续建设。现在被单位的监察人员发现了。他们以为楼建在一个高大建筑物的后面,一般人很难发现。可是,细心的监察人员还是发现了,责令工程停工。局里现在要追究责任。”顿了顿,又说:“邓科长的儿子和我是同学,他说他爸挣的钱,够他们弟兄俩花一辈子。唉,人家在外面挣钱,咱俩坐办公室--月月你还坐呀?我不坐了,我走了!”他刚一走,同事小白又来了,问:“月月,你们单位那两个人出事了,你不救他们呀?”月月想,关我什么事呢,自作自受去!
几周后,小冯和邓科长回到办公室,两个人都沉默不语。月月和小张交换了一下眼神,知道事情的解决决没有表面上这样简单,他们在背后做了大量的工作。几个月后,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项目经理来找邓科长,说晚上到他家去。平时,别人说这话,邓科长都会说:“我在呢!”这次他却说:“我晚上有事,不在家。”那人马上说:“邓科长,您放心,该给您拿的我一定拿。少不了!这是我做的预算,您给看一下,做的怎么样?”邓科长接过来计算了一会儿,告诉他报价低了,有可能脱标。要抬高两万元就可以了。那人说:“我已反复计算了的。”邓科长说:“标的在这儿摆在呢,你比标的低三万呢,不是个小数目。”那人惊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邓科长写给他一个数字,说:“都不是外人,你对着这个数字算一下,会被甩出标圈。”
月月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她终于明白了,怪不得每次开标前,总有人找邓科长--把标的给卖了,一个标的挣几万!那些开标会上的评标也是走形式的。这时,邓科长送来人走,忽然看到月月在外面,一下子愣住了。自己刚才和那个人的谈话,月月全听见了!他很快镇静下来,量她是个女人,也不会怎么样!月月想,我知道是无意的,也不会说出去。我只要能管好孩子,安静地读书就行。你要做什么自己考虑,后果自负。可问题并不像她想的这样简单。
很快,邓科长就提出,单位的账有问题。月月不明白,会计管账,账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再说,具体哪块有问题呢?她记的现金账,日结月清。没有任何问题啊!他又说买东西报的多了,月月更奇怪了,东西本身有好有坏,价格不等。以后买东西都去超市好了,那里不讲价!可邓科长还是不罢休,说:“一个女人当出纳,把单位的钱弄丢了怎么办?谁来赔,拿什么给大家发工资?”月月想,回回收的钱,都马上交到银行,回单也马上拿回单位记在账上。取钱时,取了钱他就马上赶回单位,发给大家。自己的手里从不滞留现金!当了几年出纳,虽则她也有孩子,可是,从没有在钱上出过问题呀!
邓科长说不出一回具体的,忽然又一反常态地对月月说:“咱单位自收自支不保险,我考虑给单位办财政工资。只限于三个人,你,我,小冯。”月月问:“有希望吗?”他说:“主要还在局长,我可以给局长建议。”月月想,原来你决定不了这事,只是有想法,随便你去办吧!他想等月月找他办事,好向月月要单位账上的钱。最近,纪委不停找他谈话,他感觉自己在这里呆不长了。临走账上还有几万块钱,带走可以养老。小冯看出了他的心思,对他说:“你直接叫月月开一张现金支票,把钱提出来给你。”邓科长说:“从出纳手里拿钱,要打条子的。有了这张欠条,以后一有事月月就拿出来。”小冯说:“你不打条子,把钱直接拿走。”邓科长说:“月月灵性,她会告诉局长。”小冯说:“局长要问,咱俩就说,月月胡说。你是领导,我是会计,咱俩一起去给局长说。”月月在外面听到了他俩的谈话,装作没听见,平静地看着桌上的一本《采访与写作》。
邓科长等不及,露出原形,对月月说:“我来的时候,单位账上就没有钱,钱都是我来了以后挣下的。做人要有良心。”月月知道,单位的钱不是邓科长家里的钱。他要拿钱,要么报销,要么打欠条,没有手续,是不能给的。邓科长着急地在月月面前转来转去,蹦跳着骂道:“没良心的东西!都是我养的你们!我成天招标开会,你们坐办公室,什么都不干。”月月想,单位不是你家,你当科长也是为给你自己挣钱。你把钱都拿走了,以后拿什么给大家发工资?
王局长升任县级领导,临走前,他来到月月办公室。月月正在看书,突然王局长走进来。他在月月面前点着一根烟,猛吸了几口,低着头来回地走,然后,把烟扔在地上,使劲踩灭离开。月月紧张极了,又没有办法,低着头不说话。王局长走了,带着他想说又没有说的话。月月感到有点孤单,姑夫一走,以后她一个人在这里,可要小心了。几天后,新局长上任,他让邓科长到下属单位去当副局长。邓科长一想那个地方事情多,又没有钱,忙谁说自己没当过局长,不会当局长。消息不胫而走,有个想接替邓科长的人,跑去问局长:“我听说邓科长要到下面去当副局长,是真的吗?”局长一听很生气,心想你不愿意去就算了,还要说得尽人皆知。难道叫你当局长,还是我求你吗?三天后,直接免去了邓科长的职务。
邓科长猜测着,是谁在单位说的这话,又是谁问的局长?他想,是不是月月常去局长办公室,让局长给大家签工资,她给局长说的?这天早上,离开单位前,他把办公室人都叫到一起开会。小狼仔今天生病,没上幼儿园,跟妈妈在单位。月月开会,孩子坐在妈妈的腿上,不停地跟母亲闹着玩。邓科长不动声色地说:“月月孩子今天没上幼儿园啊!要把孩子看好--一定要给咱把孩子看好!一会儿月月把账交给小冯,把出纳和票都交给小冯。开完会就交。”会议到此结束了。大家都在心里猜测着是不是月月在工作中出了问题,领导不让她当出纳了?月月满腹委屈,孩子小,自己拖累多,又没有做错事,受这惩罚。孩子吵着要吃小笼包子,她告诉孩子,等一下就去。她把账和票都拿出来放在小冯桌上,转身就要带孩子出去。这时,邓科长从外面走进来,说:“我什么时候说让你把票交给小冯了,你听话听到河滩地里去了?你们家就在河滩地住着。”月月觉得交了就交了,但邓科长又执意让她拿回去。
带着孩子出了单位的门,月月的心气得咚咚直跳。自己今天让人给欺负了。邓科长当着这么多人面,出尔反尔,让她难堪!孩子小,不懂事,不知道母亲的烦恼,他要了一笼小笼包子,醮着醋水,津津有味地吃起来。母亲的眼泪快流下来了,这么小的孩子,整天光知道缠着妈妈,觉得那是一种乐趣,不知道母亲有多难。邓科长在离开单位前,当众给她做这种事,不让她当出纳,又让当上,这叫什么事呢?他怎么老要害自己呢,为什么不害别人呢?她不知道,她的出众害了她,他忌妒她,不希望她比自己强。光明的前途正等待着她。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十几年后,当她在县上、市上崭露头角,多少人羡慕!今天经历的坎坷只是人生的阅历和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