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带着一份凝重,所有的人都没有开口,除了悠扬的排箫曲,只有浓郁的甜香气息在静静地弥散着。
“我老婆是个很好强的人,”魏建国再开口时,语气显得平淡了很多,“那天,在整个过程中她一句话都不说,最后也只是问了我一句:你究竟有没有吃过?我说我没有,我对天发誓我没有。我老婆便说,好吧,那不如报案吧,让警察来查。餐厅经理说,都咽到到肚子里了还能怎么查?更何况,现在还在接待着市政府的会议,这种事情会有损宾馆的形象。我老婆就问他,那你想怎么样?餐厅经理说,这样的人我们不能留,不能让大家一起跟着背黑锅,还好他只是个临时工。我老婆站起身道,好吧,那就把我们俩一起开除吧。说完拉了我就走。走出去后我劝我老婆留下,毕竟她是正式职工。那时候,有一份正式工作真的是件很重要的事情。我老婆看着我说,就算所有人都怀疑你我也会相信你,所以,不论走到哪儿,不论做什么,我们都要在一起。后来,她的同事来找过她,也是劝她回去,被她拒绝了。她说,既然是夫妻就要相互信任、相互支持,她不想让我觉得,连她都不相信我了。”
魏建国笑一下:“你们看,她就是这样一个人。那之后,我们便没有再去应聘打工。她说,与其被别人这样误会那样误会,不如自己给自己干,让谁都没法误会。于是,我们先是摆了个冷饮摊,卖茶水、卖冰棍,然后又添着卖些卤鸡蛋、炒瓜子和报纸什么的,等孩子出生后,我们凑了些钱承包了一个书报亭,再后来我们又开了一间书店。那时候,我们那里也慢慢地开放了起来,食品商店里也开始卖各种西式糕点,我们偶尔也会一些回去给孩子吃,但是我老婆从来不买果酱派。偶尔我发现她会盯着它看,当我问她要不要买时,她总会很坚决地摇头。所以我知道,她心里有个疙瘩解不开。”
魏建国微笑着叹息一下:“二十五年了,这二十三年她没有再吃过一口果酱派。昨天我遇到的那个同事,是和我一同招进餐厅当临时工的,我走后不久他就转正了,可是转正没几年,宾馆因为经营不善,居然连年亏本,据说主要问题还是出在管理上。后来宾馆整体承包出去,原来的老职工一个没留全部下了岗。他到处应聘,可是因为没有受过正式培训,厨艺一般,也只能配配菜打个下手,后来混的就越发差了。”魏建国摇摇头道,“又扯远了,不好意思。昨天见到我时,他拉了我的手一个劲儿地说对不起,我问他为什么,他又不肯说。听说我老婆住院后,他一定要去看看,见了她也是不停地说对不起。我老婆看他一会儿问,是你自己要那样做,还是别人让你那样做的?他支支吾吾一会儿,才低了头说,是餐厅经理让他那样做的。除了那块果酱派,其它所有的东西都被送去了餐厅经理家。而他,只是为了一个正式职工的指标。”
林昊东转头看看云袖,却见她依然满脸淡然。
魏建国轻轻吐一口气,继续道:“他走之后,我老婆好久都不说话,直到吃晚饭的时候她才说,其实,那块果酱派真的很好吃,就算后来吃过的更高档的糕点,也不如那块香甜。这么多年,她时常会想起那种味道,可是跟那种味道在一起的记忆,却总是那么苦涩。”他的眼中有一点盈盈的泪光闪过,“她说,她真的很想再吃一口那种果酱派,让今后的记忆里只有香甜,不再有苦涩。”
魏建国停止了讲述,看着林昊东和云袖笑一下道:“你说也真怪,搁在自己心里的时候,总觉得是段挺坎坷的经历,也觉得怪委屈的,现在说出来了,反倒觉得没什么了。跟有些人比起来,我们其实也还算是顺利,至少和他比起来,我们的日子要好得多。”
“这或许,也算是因果报应吧。”云袖看看表,笑着站起身:“果酱派应该可以出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