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一个人是瞬间的天雷勾地火顾君之醒来的时候,管家恰巧在训斥着新来府的丫头。他懒洋洋起了身,推开门,正对上一抹翡翠色的背影。那新来的丫头还未来得及换上下人的衣饰,身形有些熟悉,此刻正听着训,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他心道有趣,便任衣袍敞开着,无赖似的倚着门框,看着管家一字一句训着她。只听管家说:“这几****无故失踪,若不是眼下老爷寿宴将至正缺人手,按规矩可有你好受的!”
那着翡翠衣衫的女子无声点头,任管家喋喋不休,从始至终她都未回一回身,瞥一眼不远处的顾君之。半晌后顾君之终是忍不住了,突然发话道:“转过身来。”
那丫头显然受了惊吓,震愕间猛地转过身来,一双含情目便这样落入了顾君之的眼里。那双眼温柔沉静,仿佛沉淀着浓浓的情意,叫人坠入其中便万死不辞。顾君之一怔,几乎望得痴了,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冷冷道:“你可是那日街上挡路的丫头?”
绿袖眼眸一转,面上已浮起一抹恐惧神色,低低道:“是。”顾君之拍手笑道:“真是巧,巧得本王却觉有诈!”他目光骤然锋利,狠狠剜过已吓得瑟瑟发抖的绿袖,似乎能将她单薄的身子戳出两个窟窿眼儿。他扫过四周,最终将目光定在远处一口水塘,对着绿袖淡淡道:“这水塘里的蛤蟆没日没夜地叫,你给我把它们都捉出来。若是到了今夜还是扰我入睡,那你明日便可滚出王府。”
说完这话,他丢下瞠目结舌的管家以及绿袖,回身合上了门。
他自幼长在王府,十七年的光阴几乎看透了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他不信会这样巧,闹市上的惊鸿一瞥,回头又做了自己府上的丫头。她的目光总是无辜,仿佛这一切真是巧合。真的只是巧合吗?还是又有人意图潜入王府,借着寿宴打他爹陈平王的主意?
顾君之的目光愈发冰冷。
夜,星星散在天幕。蝉声轻盈,滴答滴答的声音好似星星跌入湖里。
顾君之翻了个身,到底心有牵挂,终还是披衣推开了门。好像真的没有听见蛤蟆声了,她真的除尽了这里的蛤蟆?也是了,或者用药,或者用烧沸的水。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会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只是心底更深处有个声音在说,如果她真忍心杀得了那么多蛤蟆,更不会是个简单的女子。
如此想着,顾君之已走到了池塘边。池边一片寂静,没有聒噪的蛤蟆,也没有那个可疑的丫鬟。他心下疑惑,此刻却听见了隐隐的人声,便随着那声音寻去。
那声音是从一片紫竹林里传出的,顾君之走上前,那声音的主人果然是绿袖!只见她坐在一口水缸旁,冲着空气自言自语。“小家伙,你们可不要怪我把你们关在这个黑咕隆咚的地方,要怪呀,就怪那个坏脾气的顾君之!”她一个人说得起劲,丝毫不知顾君之正站在她身后。而那盖了盖儿的水缸里,依稀可以听见数十只蛤蟆呱呱的噪声。
顾君之瞧得发愣,冷不丁开口道:“你一个女孩儿家,不怕蛤蟆?”绿袖给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来,盯着顾君之大气也不敢出。顾君之望着她恐惧的模样,心没来由地一软,柔声道:“每一次见你,你都是这样的眼神。你就这么怕我?”
绿袖小鸡啄米般点头。
“你连蛤蟆都不怕,怕我做什么?”顾君之好笑道,此时他已瞥见了水缸后的网兜,想来她是跟捕萤火虫似的一兜一兜捕蛤蟆,也不知费了多大的功夫。
绿袖心里只想翻白眼,怕什么,当然怕你个祖宗不停折腾我偏又不喜欢我啊,嘴上却是乖乖巧巧地道:“怕被赶出王府去。”
顾君之爽朗一笑,一只手已伸向绿袖,只听他柔声道:“有我在,谁敢将你赶出去?”夜风轻轻拂起他鬓间的发,他的眼睛好似两口深深的井,月亮被掰成两瓣融了进去。绿袖一时间仿佛瞧得痴了,以至于竟不知不觉伸出手,搭在顾君之的手上立了起来。她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小小的、怔怔的、不知所措的自己。
许多年后的她,常常会不知不觉地就想起这一幕来,或带着笑意,或闪着泪光,将这段寻常小事回忆得不同寻常。喜欢一个人是瞬间的天雷勾地火,耳旁噼里啪啦炸响,纵使天地皆崩裂,你的眼里却只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