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时间来,D镇机关的人们背后都在议论两件事:一件事是贺书简的“被贬”,一件事是姚依的结婚。这两件事都出现了截然不同的两方面意见。
先说贺书简的“被贬”——对贺书简的“被贬”,说“贬的好”的里面却有两种不同的声音:一种声音说:贬的好!谁叫这小子沾过姚依,自古红颜祸水,这不,霉运跟着来了吧?另外一种声音却说:贬了也好!免得跟着“入了道”,本是一棵好苗子长歪了;说“贬的不对”的都说:正派、负责的人却挨整,被贬,D镇的风气不正常了。
再说姚依的结婚——对姚依结婚有“理解”和“不理解”两部分人。“理解”的部分人中有的认为:结婚也好,结了婚就“老成”了;有些老谋深算的人士的则认为:虽然刘姥姥“设计”的这一招,本意是为了给甄家廉“遮风挡雨”“规避风险”,但姚依顺从这样的安排,也并非是“委曲求全”,其实也有自己的“需要”。因为,选择这样的婚姻是为了自己“事业”的成功创造“必要条件”,是“个人所需”。如:某某、某某、某某都走了同样的路子,不都是“不受干扰”的追求自己的“事业”,且都“功成名就”了吗?
觉得“不理解”、“不该”的人们则感叹道:姚依这一辈子算是完了!鲜花又插到牛粪上了。好多的“事后诸葛”们还振振有词的论证自己的“先见之明”:“怎么样?我观察的准不准?啊?我早就看准了,小贺虽然潇洒干练,还有才分,但是,他和她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俗话说得好,野马配不得好鞍啊!”。不理解的人们,大都一是惋惜贺书简和姚依“郎才女貌”的黄金佳配成了有缘无份,那道“美丽的风景线”被吹散了;二是感叹,你姚依即使不跟贺书简,你也不该糟践自己啊?
当然,姚依成了镇领导,天天“日理万机”没有和基层同事们接触的机会,自然听不到这些议论。倒是贺书简从自己走到哪里,哪里的人们就突然停住交头接耳的动作上,明白大家都在议论自己和姚依的事,他自惭形秽感到十分难堪,只好远远地躲着同事们,下了班就赶紧钻进自己的宿舍关住门不再出来。
这天晚上,贺书简独自在宿舍里愣神,眼看着快要12点了,书也看不下去,觉也睡不着,他就翻出以前和姚依的合影慢慢地看。越看,越觉得伤心。他知道,事到如今自己和姚依此生的缘分已经结束了,原先的那些侥幸的渺茫希望也彻底地消失了。他捶着自己的胸膛警告自己,如果再靠近或者再惦记姚依,自己就太不够男人了,而且还会出现三姐所说的情况,自己会更加倒霉。他决心,要从心底抹去对姚依的记忆。
贺书简拉过垃圾桶,拿出打火机开始一张一张的点燃他和姚依过去的那些合影。看着一张一张照片燃烧成灰烬,那些曾经美好的记忆也向一幅幅画面一般在眼前展开来又瞬间随着升腾的烟雾消散了,贺书简的心抽搐的有点痉挛,一行清泪从眼里流出,流到两颊上又慢慢滴落在灰烬中。
贺书简几近麻木地一张一张的焚烧着,到了最后,他拿起了那张自己用塑胶热封住且特别珍存着的那张木版画——《一路同行》,久久地凝视着。纸张还是那样的崭新如故,画面还是清新自然,他又一次的感叹这不愧是大家之作,构图简洁而新颖,笔画濮拙带精巧,看似不经意的几线勾勒,就把那个清新的春天,那条笔直的大路,那些昂然向上的大杨树,那两个志同道合的同行者,还有那条随风飘扬着的围巾,活灵活现地勾画出来了。像是风在轻轻吹着,空气清新的犹如可闻,人影像在动,笑语像在飘,……一切的一切都洋溢着可爱、美好、清新和欢乐,你凝视着它看时,似乎马上感觉到了欢乐、美好、积极向上的力量和朝气蓬勃的情绪溢满在心中了,就连画中人摇曳的发丝都散发着青春的激情和对未来的向往……真的太美了!贺书简摩挲着画面,轻抚着那张娇美的脸,泪水滴滴答答地滴落在画面上,为什么曾经的美好在不经意间就如云烟般消散了呢?是什么力量这么快地改变了这些美好的东西呢?贺书简实在想不明白。
“啪”的一声,贺书简打开了打火机,一缕蓝色的火苗儿晃晃悠悠地跳动着。贺书简拿着画纸,颤抖着放在火苗上面,犹豫着。他实在不忍心点燃这个青春时期最美好的记忆……
这时,宿舍门突然“砰、砰”轻轻的响了两下,像是有人敲门。贺书简坐直了身子仔细听,“砰、砰”门又响了两下。这么晚了谁会来自己宿舍?“谁?”贺书简小声问道。
“我——”一个压低了的声音,贺书简没听出是谁,但是听出了是个女性的声音。
“你,谁啊?”贺书简赶紧放下手里的画纸和打火机,忙不迭的把盛满灰烬的垃圾桶推到墙角走到门口。
“快开门!”那个女声又低声说道。贺书简听着像是姚依的声音,但是又觉得不可能。多长时间两人未曾说句话了?就是在平时,两人不期而遇时也都是别过头擦肩而过,今天她能来拜访他?不可能!况且已经是深夜了。
贺书简赶紧拔开插销拉开门一看,愣了,是她!的确是姚依正站在自己的门口。
房内的灯光从贺书简的肩头照过来,照着姚依满是冰霜的脸。她正两眼无神地茫然地看着前方。贺书简不知说什么话好,只是机械地闪到一边。姚依看也不看他,径直走进门来又随手关上房门,然后又把插销插住,慢慢地移步,转身坐在了贺书简的床沿上。
贺书简这才反应过来盯着姚依挤出三个字:“有事吗?”
“没事!”姚依把脸扭到一边,低沉的回答。
“那?你——?……”贺书简还是盯住她,两道眉毛拧到一起,疑惑不解。
“……,我要结婚了。”呆了好长时间,姚依不着边际的说道。
“好啊!祝贺你!”他还是冷冷的。
然后,两个人再也无话就这样僵持着。时间一秒一秒地过着,贺书简书桌上的闹钟发出“咔、咔、咔……”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眼看时间过去了半小时,姚依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贺书简只好打破沉默问道:“你还不走吗?”
“没打算走!”姚依闷声回答。
“你?……”贺书简张张口吐出一个问号,抬抬手臂想说“请你走!”,想了想又觉得这样赶她太过绝情了,再说,夜已经很深了,她自己走,确实会害怕。犹豫片刻,贺书简叹了一口气,放下手臂,把堵在嘴头的话语咽了回去。
听到他这一问和看到他这一个半截动作,姚依反而不再言语,竟索性弯腰脱去了自己的鞋子,再脱去外套扔到旁边的椅子上,坐在床上又把他的铺盖摊开来,自己钻进被窝贴在一侧躺下睡倒了。
贺书简怔了怔,张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明白了姚依半夜到访是要来“干什么”了。他感觉有点受了侮辱,心头之火腾地冒上了脑门,气喘吁吁地走近床边,想痛痛快快地骂她几句。他猛地揭开姚依罩在脸上的毛毯,却看到了姚依满脸的泪水。贺书简无力地放下毛毯,口中嗫嚅出一句话:“你,你,你别弄脏了我的床!”
“脏了,脏了我给你赔!”姚依一骨碌坐起来,直了身子大喝一声。贺书简吓得倒退一步,下意识地看看门窗,生怕让外人听到了。他赶紧用手示意姚依住口,别让别人听见了。姚依气喘吁吁地把脸一扭,又一下子倒在床上,复又用毛毯蒙住了头。贺书简想了想,走过去拉灭了房间的灯,躲到一旁的书桌旁边坐在椅子上。
姚依躺着,翻来覆去。贺书简坐着闭目仰头。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天依稀亮了起来。姚依忽地坐了起来,借着窗外照进来的光亮穿上衣服、鞋子,站起来走到贺书简的书桌旁,悠悠地说道:“我知道,你把照片都烧了,也好,免得留着看到生气。这张画,就不要烧了,我拿走。”她不等贺书简回答,拿起贺书简放在旁边没来得及烧毁的那张木版画,拉开门走了。
宿舍门旋即发出一声沉闷的关闭声。贺书简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