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姥姥”系着白色的围裙,提着一个上下三层的菜匣子,快速迈动两条粗而短的双腿向镇办公楼后走去。
他走路向来是两脚不沾地只见影不见声。平时笑眯眯的的两只小眼今天大睁着,这“眯”一变成“睁”就使整张脸的表情翻了个过,“高兴”成了“庄重”甚至有点“忧戚戚”。镇办公楼后有一个小门,拐出去就是甄家廉兴办的大型企业“环球”公司的内部招待所。他是给“老板”甄家廉送早餐来了。甄家廉有时工作忙或是回来太晚了就住在这里,饭点饮食之类的自然就成了刘姥姥最主要的工作,也是他必须要亲力亲为的特重要的事。
“老板”出了一点事,刘姥姥也就有点忧心仲仲。甄家廉本人其实倒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而他的嫡系们却杞人忧天了。他们怕的是,这个刚刚攀上的大树因为一点“小节”问题而引起连锁反应轰然倒下。若果真那样的话,他们前一段的心机就都打了水漂了。
刘姥姥就是这许多自己把自己排入的甄家廉嫡系人中的一员。刘姥姥坚信,“老板”有后台,有前途,只要跟定了“老板”,自己包括自己的孩子就有了靠山,有了前途。
甄家廉歪坐在床上,悠悠的吸着烟。“桃色事件”后,他有一点点的惊魂未定,但也没有特别的害怕。港口的警察已经摆平,镇上知道此事的除了当事人就只有财政所长老王。至于十几万块钱的罚款,很好处理,他让老王注明是某外商的罚款转入“环球”下帐就是了。他相信老王不会也不敢往外讲,老王是他来了之后才提起来的财政所长。
大凡他这类的政客都有这样一个通病,容易进入一个思想误区:他认为他提起来的人,平时他再经常施点小恩小惠,会对他忠心耿耿。其实,凡是没有一点原则的,没有一点处世良心的人,给奶就是娘,是最靠不住的。无数的反腐案例都证明了这一点。这是后话。
王所长从财政所往外拿钱,一下子拿十几万没有任何手续,他为了留后路就把借条上作了替甄代借的备注。但出纳不同意,因为甄家廉才强调了财政纪律,坚持要甄家廉本人的签字。没办法,他只好把“不准外传”的事传给了出纳。出纳又“不准外传”地传给了小刘。“不准外传”就这样传开了。当然,当事人不自己出事,外人知道了又如何?不会影响甄家廉的一丝毫毛。
刘姥姥敲门进来,轻声问好:“甄书记,起来了?吃饭吧。”甄家廉只微微点一下头,坐起来不搭话。刘姥姥摆好饭菜,默不作声地给甄家廉整理床铺。甄家廉吃了几口慢条斯理的说::“老刘啊,你就是勤快,干工作都像你这样就好了。”
“哪里,哪里,甄书记我做的还很不够。”刘姥姥满脸堆笑点头哈腰。
“后勤工作也很重要,你要多动脑筋。”
“那是那是,书记您多批评。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您尽管吩咐。”
“不孬,不孬,你先去忙吧”甄家廉也不看他边吃边说。刘姥姥也不知甄家廉说的是饭菜“不孬”还是他的工作“不孬”就唯唯地退了出来。
刘姥姥低着头思虑了一整天,也没想到怎么才能“多动脑筋”给老板分忧。
刘姥姥想来想去,觉得给姚依介绍一个对象就是一个妙招。妙、妙,险中取胜的一计啊。不过,得走好啊,一定要让老板知道其中的巧妙之处、知道他的用心良苦。否则会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出事”前贺书简对甄家廉有很多不可理喻的感觉,也有些许畏惧感。因为,在D镇他要有所作,必须得得到他的赏识。但单纯从经济的角度看,他还真点瞧不起他。这个政客名义上要振兴D镇经济,其实他不懂经济也不懂经济法规,从他所做所为看就其实就是蛮干;要仔细分析他的政治用心那实在是因该鄙视他了。
“出事”以后,贺书简更对他充满了厌恶、鄙视、反感、愤恨。这里面绝不仅是因为姚依曾是她的女朋友的因素,更重要的是他看透了甄家廉一类人的丑恶嘴脸。他是拿整个D镇人民作垫脚石,不惜人民血本的来实现他的政治欲望,这样的人真正是对“人民公仆”、这些词语的玷污。看到甄家廉就有点说不出来的恶心,还有恨。但是,毕竟是姚依自愿的,再说姚依还不是他的妻子,只是恋人,他又是窝囊又是愤恨又是难堪,但是又敢怒不敢言,只好别在屋里摔桌子砸椅子。倒是甄家廉见了他没看出什么,贺书简估计是甄家廉还不知道自己和姚依的关系吧?
可是他没有任何办法,而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别说是他贺书简就是贾余风都只有噤声的份。
时间不久,甄家廉突然对贺书简客气起来。不几天,镇领导突然找他谈话说,经组织研究决定,要让贺书简改任镇经委主任,并说这是组织的信任和培养。贺书简明白,经委主任是个重要的职位,不仅掌管着镇办企业有实权,还是个提干的台阶。自己是经管专业科班出身,对经济管理工作蛮有把握胜任,本来,抓点务实的工作是他梦寐以求的,但是此情此景之下他突然有点屈辱的感觉。他不知道,自己的“好运”是来自姚依的“关照”还是出自甄家廉的某种“补偿”?
想了几天后,贺书简还是就任了。
甄家廉的“王国”表面上繁荣昌盛,红红火火。环球公司厂区机器轰鸣,人来人往,红旗招展;开发区道路宽敞,井字架、脚手架林立,一座座厂房拔地而起;镇政府院内高级轿车进进出出络绎不绝;D镇的各类广告占据了A市各大媒体的黄金时段;新闻发布会一次比一次规模大规格高,不时的就有市领导甚至省领导出席。但,这只是表面现象。
D镇内部其实是困难重重,危机四伏。财政不仅是捉襟见肘,更是借了东墙补西墙,外债累累,内挖外借。内挖——摊派提留次次相接,外借——以各种名义向几家银行贷款。老百姓怨声载道,人民来信、shang访不断。教师工资发不出,教师集体shang访。很多外商投资企业根本就开不了工。
贺书简知道,所谓的外商投资,根本就没投,只是来了几个“假洋鬼子”、假港商,来了就打着旗号贷款。外商抵投资的设备机器简直是不堪入目。可是,谁敢说穿这“皇帝的新衣”?
这些情况,甄价廉也不是不知道,但他有他的打算和想法。赔点钱、借点债他觉得无所谓。因为后台告诉他,要提拔他得看他能不能弄出点动静,只有搞出点不凡的动静才好让他得到越级提拔。他确实有后台,这个后台就是省委副书记的秘书——载全,他的战友。他是有恃无恐。
耳濡目染,甄家廉深喑官场之道。现在某些官员要GDP,那时的甄家廉连GDP都不要。他只要场面,只要场面的轰动,只要轰动出了大的动静他就可以突击提拔,到时候一走了之。D镇的屁股自会由后人来擦,管他啥事。他只要在z省或是在A市的任何一处高位上,新的D镇当家人无论有多难也只好打碎牙齿往肚里咽,也就没人敢抹黑他在D镇的“丰功伟绩”和“历史贡献”。
甄家廉的为官“三步走战略”是很清晰而明确的!当然,他按照既定计划分步实施地也很坚定。D镇就是第一步行动的第一个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