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为什么,她的心里似乎没有一点点欣喜……
可是为什么,她的头,痛得那么厉害……
若亚恍惚地闭上眼。
努力深呼吸。
再深呼吸,企图将那些感觉全部赶走,可……
胸口猛然一滞。
她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苏城放下诊听器,将东西收好。
看着躺在深红色被单里的女孩子,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看起来竟是那么单薄,小小的身子深深地陷入柔软的大床里,双眸紧闭,漂亮的脸有一种奇异的苍白,让人心疼。
她好像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不然,她怎么会这样去帮着润芝报仇?
这是江家的老宅。
十三年前江润芝离开景安,却并不是逃亡。江家老宅被交付给世交好友打理,一直维护得很好。
百年的老宅,虽然几经维修,却依然能清晰地看出它的年龄。
昏暗的灯光同高大的哥特式窗子外透进来,落在灰白色的墙上,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挥之不去的灰。
那是岁月的尘埃,藏着让人心酸的回忆。
苏城走下楼梯。
这楼梯似乎也有些不稳,踩在上面,有轻微的吱呀声。
江润芝在坐在大厅的沙发里。
米色的大沙发,披着有流苏的摊子。身穿着浅灰色兰花旗袍的江润芝坐在沙发里,面前的茶几上,青烟袅袅。
“福姨泡了茶?我父亲一直都夸福姨的茶,是最好喝的。”苏城笑吟吟地在旁的沙发上坐下来,“他说自己从前老喜欢来江家,就是为了福姨的茶。你们搬去英国之后,他还念叨了好一阵子。”
福婆婆笑着点点头,一边为苏城沏上茶:“苏老爷过奖了。”
“她怎么样?”江润芝喝了一口茶。
“没事,只是高烧。我开了药,等她睡醒了给她吃。好好休息几天就行。”苏城望着江润芝。
她比起以前来,真是瘦了许多。
那个在他的记忆里,美得像九天上的仙女一样的润芝姐姐,如今瘦得不像话。她穿着灰色的旗袍,坐在大大的沙发里——
和楼上的江若亚一样,显得那样瘦弱,那样让他心疼。
江润芝笑了笑:“麻烦你了,可我不能送她去医院,你知道的。我听你父亲说,你已经不行医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真是可惜。你们家世代行医济世,真是可惜。”
苏城的目光闪了一下。
仿佛念起了什么人,然而只是片刻,他又回过神来。
“若亚她……”
“嗯?”江润芝抬起头来,目光里有了明显的警觉。
可苏城还是决定问出来:“是你收养的吗?”
江润芝没有惊讶,仿佛这是意料之中的问题:“我若说是我自己生的,你也不会信,不是吗?”
苏城笑了,只是不过几秒,眸子忽然暗沉下去。
“润芝姐。”
“嗯?”
“你爱她吗?”
“……她?”
“若亚,你是真的把她当作女儿来看待的吗?”
“为什么这么问?”
“我觉得,你只是把她当作复仇的工具而已。”他飞快地说出这句话,深怕下一秒就失去了勇气。
“苏少爷!”福婆婆轻声喝到。
“你看不出来吗,她有多痛苦?她又不是穷人家的孩子,好吃好住好穿,却能发烧到这么厉害……她发烧之后,你有去看过她吗,你知不知道她在喊着什么?”
“苏少爷,不要再说了!”
“她在喊妈妈。”
“……”江润芝怔了怔。
“我想,她是真的把你当成了自己的妈妈。可是没想到,她只是这个妈妈复仇的工具而已。”这个素昧平生的女孩子,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魔力,让只见过她两次的自己,这样没来由的心疼她。
“我知道我没有办法说服你不去报仇,可……她还年轻,给她多一点光明吧。”
她……
在喊妈妈……
她还年轻,给她多一点……
光明。
江润芝怔怔地坐在沙发里,面前的茶已经冷掉,柴火在壁炉里烧得正旺,可周围却忽然冷得让她忍不住轻微发抖。
福婆婆默默地走过来,为她换上新茶。
“福姨……”
“小姐,有什么吩咐?”
“你觉得若亚,为什么会发烧?”
“我……”她不知道,即使知道,也不敢说。
“福姨,我……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爱不爱她,我有没有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来看……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情绪仿佛是在一瞬间崩溃。
江润芝俯下身子,靠在膝盖上,用手捂着脸痛哭起来,她哭得那么用力,可声音却是隐忍到几乎不可听闻。
她忽然之间有些惊慌。
如十六岁的少女般的慌张,不知所措。
她哭得那么害怕。
浑身颤抖着。
拼了命地要忍住,可是却是徒然。
“小姐……”福婆婆心疼地抚着江润芝的背,却不知道要用什么语言来安慰她。
其实她都知道,都知道。
苏城少爷误会小姐了。
小姐……
她怎么可能,只是把若亚小姐当作是她复仇的工具。
对小姐来说,若亚……
她是她的战友,是……
是希望啊……
是她活下去的理由啊!
小姐她,深深地爱着若亚,爱着她的女儿。
那份感情,恐怕,恐怕已经超越了她爱所有人吧,因为,若亚,就是她啊。
就是她自己呵……
无力的,绝望的,却有着那么强烈不顾一切的复仇的渴望……
江若亚,就是江润芝,江润芝,就是江若亚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