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再有几天就是3月25日了，顾城让陈沫在那天晚上把时间誊出来就呆在宿舍里等他消息哪都不许去。她问是什么重要的事，是不是要和她一起散步。她又补充，说你说的那么郑重其事是不是想和我把步子散到床上去？她接着问他，说25号是什么日子有什么重要的意义没有？顾城说别问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把她送回宿舍后，独自一人徘徊在天鹅湖边的树林里，他靠着刻满誓言的大树抽烟。
清晨的阳光穿透树林的遮挡，散落在天鹅湖上。天鹅悠闲的游着，推出层叠细小的波浪，波浪一直扩散。顾城坐在叶凯身边听他大声朗诵《STRAYBIRD》，他的英语发音很有黄梅戏的味道，标准的安庆口音。
“Ican`ttellwhythisheartlongwishesinsilenceorknowsorremembers.”
顾城问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没说，只说这是诗歌不是话。顾城说难怪呢，我一听你朗诵出口就觉得一点都不像话，原来是诗啊。
“Thetreescomeuptomywindowliketheyearningvoiceofthedumbearth..Hisownmorningarenewsurprisestogod..”
顾城终于听明白这句诗的意思，很得意的打断他，说‘大树生长到窗户口怎么会像无言的地球发出渴望的声音呢’？还有，早晨对上帝来说是一个惊喜那对我们呢，对我们好像只是赖床。叶凯很愤怒的看着他，骂道：你他妈的能不能给这个清晨一点清净给大自然一点好感！顾城闭口不再说话了，他沉默了。他怕惹自然不高兴，大自然要是用雷电警告他，他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Lifefindsitswealthbytheclaimsoftheworldanditsworthbytheclaimsoflove.Thedryriver－bedfindsnothanksforitspast.”
顾城觉得他所读的诗歌真是美妙而且富含哲理，忍不住问他，说你刚才读的诗的意思是不是：“生命找到了世界赋予它的健康和爱赋予它的价值；干枯的河床发现并不需要为过去感恩戴德”？叶凯点头洋洋自得，说你翻译的还算凑合基本正确，但是你并不能明白其中的真理，你只看见了表面没看到内在的涵义。顾城并未反对，示意他继续朗诵。
“Thebirdwishesitwereacloud.Thecloudwishesitwereabird.”
“鸟儿愿是云朵，云朵愿是鸟儿”。顾城听他读完这句随口翻译出来，仰起头来寻找云朵和鸟儿。
“Dearworld,pleasedon`tfade!”叶凯面朝东方，慷慨激昂的呼喊，阳光照在他油光光宽阔的脸上仿佛照在太阳能板上，反射出强烈的光芒险些把枝头的嫩叶烧焦。
他接着感慨：“Letlifebebeautifullikesummerflowers,anddeathlikeautumnleaves”。
顾城被他抑扬顿挫的朗诵刺激到，大声骂，说你他妈的不要感慨了，你再感慨下去泰戈尔都受不了了，你就正常点朗诵吧！
法律课上，老师安静的讲课，自律的同学安静的睡觉，不自律的同学安静的聊天。顾城实在想不到《法律基础》课程到底有什么用处，这样的课程还要找个老师来给他们上课，明显的是浪费教育资源。他问叶凯，说你告诉我，我们学的这些课程哪个最实用，哪门课程在毕业后找工作时会被招聘单位提及？叶凯从上午想到下午，又从下午想到深夜，一直到顾城睡醒一觉时他还没能把答案想出来。
顾城劝他早点睡觉好好休息明天再想。他很苦恼，说我们都上了什么课你能告诉我吗？我都不知道我上过什么课回答不了你。顾城累了，扯起被子呼呼睡去。
他梦见陈沫坐在自己身边，陪自己一起数星星。可是一个自称李广田的人来到他们面前，毛遂自荐要给他们朗诵诗歌，他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眼他和陈沫，陈沫没有反对。
李广田清了清嗓子，很嘹亮的吟诵道：
《乡愁》
在这座古城的静夜里
听到了在故乡听过的明笛
虽说是千山万水的相隔罢
却也有同样忧伤的歌吹
偶然间忆到了心头的
却并非久别的父和母
只是故园旁边的小池塘
萧风中，池塘两崖的芦与荻。
吟诵完他问他们，说你们觉得这首诗怎么样？顾城说写的真好，但陈沫却说她不喜欢伤感的诗歌。李广田驾鹤西去，走时他向他们推荐了一位诗人。他们没有推辞，说你快去让他过来给我们朗诵诗歌吧。
诗人来了，轻轻的说我叫普希金。说完便开始吟诵：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忧郁的日子里需要镇静
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
现在却常是忧郁
一切都是瞬息
一切都将会过去
而那过去了的
就会成为亲切的怀恋。
顾城和陈沫用力鼓掌，说真好真好，动人而且意境优美，虽然伤感但不失希望。诗人很谦虚的微笑，腾云而去消失在西方群山上皑皑的白雪里。
顾城站在陈沫面前，说我叫顾城。然后他便开始轻声朗诵：
《致橡树》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
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
也不止像险峰
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不，这些都还不够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
我们都互相致意
但没有人
听懂我们的言语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
像刀、像剑，也像戟
我有我红硕的花朵
像沉重的叹息
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坚贞就在这里
爱——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吟诵结束，陈沫问他为什么要读舒婷的这首《致像树》？他突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然后他就看见和小雪微笑着站在他面前冷冷的朗诵《致像树》。顾城不愿看见她，他在梦的属地逃窜，可和小雪却总能在他停下脚步时出现在他面前，他想找个悬崖跳下去，因为他有印象——跳下悬崖便可以躲过和小雪的追逐。他讨厌追逐，他不想去追逐别人也不想被人追逐。
陈沫生气了，说你一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所以才读这首诗来表达自己的爱的。他没有解释只是很局促的看她，她说你欺骗了我，不可原谅。说完便举着匕首直刺他的心脏，他没有闪躲，匕首插在他的心窝子上，血汩汩流出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服暖烘烘的，可是他的心还在跳动，而且越来越剧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