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别用这种眼光看我,像是审视。我没你想象的那般脆弱,我很坚强。我并不怪他,发生这种事彼此都应该负责任,只是女人在这个故事里扮演了一个需要呵护的角色。他向我忏悔了,他说他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他挣扎着、煎熬着、无奈着,他和家人闹的不可开交,搞的家里鸡犬不宁。其实他完全没必要向我解释什么,我压根不想听他的解释。”
“忏悔有用吗?你会原谅他吗?”
“忏悔一点用都没有!我凭什么原谅他!”
顾城沉默了。
“也许和小雪很在乎你的忏悔,好歹你也是孩子的亲生父亲。”田思思嘲笑道。
她突然变的刻薄了,不是他认识的那个田思思了,他内心有说不出的难过。他希望她能挺过去,她还会是那个她,天真活泼的田思思。
“你别心虚,可能和小雪从来都没有怨恨过你。你为什么不去找她问个究竟?”田思思说的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顾城身上。
他依旧沉默。
“我的话让你难过了是吗?别在我面前故作镇静,我知道你在难过。”田思思笑个不停,像是从未与他交往过的人。
顾城无话可说。
茶几上的水热气还未散尽。
客厅四壁上的国画飘逸俊秀。
田思思坐在那里笑的惨不忍睹。
“我先回去了,你比我想象的要坚强。”顾城用力撑着沙发软绵绵的扶手,起身离开。
他不知不觉出了镇子来到那个熟悉的水坝。坝子里的水是深褐色的,泛着月光皎洁的身影。和小雪的笑容荡漾在水面上,顾城看着她,第一次在她的笑声里发出同样带有嘲笑之意的笑声。
“时间过了,你留了下来,一路的荆棘划出道道伤痕,我们谁也忘却不了。我不相信命中注定,可是很多事又像是冥冥之中早有安排。我着急前进,在一条前途未卜的路上疾行,无意间将你留在身后,我要让时间的风沙一点点将你侵蚀干净,直到你无影无踪。路上没有风景,有的只是紧闭的黑幕。我担心忧虑牵挂的人不是你,她是谁其实我自己也不清楚。”顾城朝着水坝,低沉的诉说,“故事没有结局。爱或者恨,我控制不了。我没有忘记你,你还在我心里。可惜没有来世,今生我们再没有相爱的机会。”他语无伦次的说,与她告别,好像和小雪真的就在他面前一样。
远处的村庄星星点点,模糊不清。列车驶过,车窗里溢出的光如同萤火虫屁股上的微亮。水面上升起灰色的气体,水藻的腥味弥漫开来。
月光洒落在水坝上,他看见两个人在坝子上追逐着打雪仗,然后长发的女生俯身给男生清理脖子里的雪。他们笑着,在白雪皑皑的冰雪世界相亲相爱。
田思思死了,死在不久前顾城带她去过的他家乡的那个如碗一样的水库里。据目击者说她是失足落水而亡。她被打捞上来的时候已经僵硬,口袋里装着与张沉的合影。她依偎在他怀中笑的灿烂无比。她俩像连体婴。他俩是天生一对。
那天天气异常闷热万里无云,知了的叫声响亮持续。
隔天张沉知道了田思思的死讯,在她的遗体面前哭的泪流满面悲痛欲绝。他说他将家里能砸的东西全砸了,为了发泄悲伤,连不是东西的父母也一并砸了,因为父母是阻止他和她结合的罪魁祸首,他说他恨他们,恨的咬牙切齿,恨之入骨。
顾城去殡仪馆送田思思最后一程,她穿的很素雅,但是他从来都没见她这么漂亮过。她面色安详且云淡风轻,面容红润且富有光泽,她脸上还有淡淡的微笑。她被工作人员推进了火化间,尔后捧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那是她永远的归宿。老田和妻子一起接过盒子,盖上漂亮的锦缎,悲伤的离去。顾城没走,他执意要进火化间,他要去找田思思的灵魂,但是被工作人员阻止了。他悻悻的离开,她的笑声在殡仪馆里回荡,他听见了她的笑声跟着一起放声大笑,笑的眼泪四处飞溅。
他给和小雪打了电话,她的家人态度恶劣并没有告诉他她的去向。顾城没有放弃,他向所有认识和小雪的人打听她的下落。他已经没有多少耐性去等待了,他迫切需要知道和小雪是否恨他。田思思死后,他开始义无返顾的憎恨起和小雪,是她无休止的纠缠,使他从放荡不羁变成了心思沉重,连笑起来都给人悲伤的感觉,他不喜欢现在的自己,像一直不喜欢后来的田思思那样,不喜欢却无法放弃。
几日后顾城终于从她的一个朋友那里得知了她的下落。他拿着她朋友给的地址来到这个据说是六朝古都的城市满大街的转悠,终于在下午找到了莫愁路XYZ号。眼前的居民楼破旧不堪,单门独户的小院落,里面杂草丛生根本就是个荒废已久无人居住的房子。院墙上爬满青绿的爬墙虎,透过落漆驳杂的门望进去,窗户上的玻璃破碎不全,窗下的椅子早已经散架。红砖铺就的院子,砖缝里长出很多植物开满白色的花。顾城很失望,一脚踢在门上,破门吱呀一声倒地,墙上的灰尘直往下落。他想进去瞧个仔细,但终于没有。走不多远,身后有人呼喊,说站住,别跑,我饶不了你!顾城听见喊声,撒腿就跑,一直融进人流里方才镇静下来。
回了学校,他找到那个给了他假地址的和小雪的朋友质问,说你到底从哪搞来的地址,他妈的是假的,你这个骗子!女生很轻蔑的笑,说没找到和我有什么关系?顾城骂,说你她妈的长的这么寒颤还敢在我面前装高傲你也配!他指着她骂,不顾周围人诧异的目光。她被他骂的无言以对,脸憋的跟猴子的屁股似的哭着跑开了。顾城不依不饶的骂,说你她妈的看你那熊样,跑了爷我就不骂了吗,爷我照样骂你祖宗三代!
不可否认,骂人是一件很愉快的事,可以显示自己素质不高之外还能消气。顾城从来看不上素质这玩意,反正自己又不是正人君子,管他素质高低,活的快活最重要。素质!素质他妈的和道德一样,没意思!
田思思的笑容和声音在他心头萦绕不散。
他们在梦里相会。她说我不是失足落水的,是被你推下去的。顾城说我没有,你落水那天我压根没去水库,我根本就没有作案时间。田思思说我和你开玩笑呢没人推我,我是自己跳下去的,我在深邃的水里看见了想要的幸福,我追寻幸福才跳下水的。她还说她没死她还活着,每天日出前日落后都会在水库边上散步,偶尔也会在日头最盛的时候赤脚走在水库边的浅滩上。她继续说我很知足很快乐,因为张沉会去陪我,我们比以前更亲密了,相处的也更融洽了。
顾城说你真幸福,死了都能这么快乐,要换成是我,我肯定难过。他问她张沉是不是已经死了。她说像你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好呢,张沉死了。顾城说你快回去吧!不然张沉该懊悔殉情殉的不值得了,我不能再和你聊了,明天我还得早起呢,我得认真上课,充实的过空虚的每一天。田思思朝他挥手,白色的手帕在风中飞扬。顾城不明白她,是要他跟着一起去还是要他离开。
童子嵇满嘴剃须泡沫趴在顾城床边,说顾城你昨晚和谁聊天呢?聊的那么起劲。顾城打着呵欠靠在墙上,说我和我一个死去的朋友谈心呢。童子嵇瞪着眼睛,说兄弟咱可都是唯物主义者,不信那一套你可别走火入魔了。
顾城跳下床趿上拖鞋,说我是实话实说我不骗你,骗你我有什么好处,你又不会给我钱。童子嵇将信将疑,说兄弟你那朋友漂亮吗?顾城拿了牙刷挤了牙膏,说当然漂亮,有几个女鬼不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呢?他端了脸盆出了宿舍,童子嵇站在原地开始想象女鬼的容貌和身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