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抚了抚不扁不凸的腹部,对于吃饭的厌倦之心更是增了几分,我索性躺回席梦床上,闭着眼睛摆了摆手,“不吃了不吃了。”
身后响起清燕诧异的声音,“可是门主说,这些都是小姐最爱吃的…”
我冷哼一声,她的门主倒是对我十分了解,“没听说过淮南结橘淮北结枳么?鄙人现在没有胃口,让你们门主破费了!”淮南结橘淮北结枳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这些甜点是否真正无毒,万一有什么迷人心智的剧毒药品,一觉醒来全然忘却前尘往事,从此维对君挽枫一人附首听命,当俘虏嘛,就要如此这般步步小心…
想归想,这话自然是没敢说出口的。
清燕一脑袋黑线。
“安安何时竟也能失了胃口?”婉转清扬的天籁之音我并不陌生,一早便知道被君挽枫劫来是必要与她见面的,但乍一下我到底还是没有心理准备,清燕不知何时已经退了出去,整个偌大的房间只剩下我和她。
我慢吞吞的坐好,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不说话。
见我不语,女子含笑道,“怎么?不认识姐姐了么?”
姐、姐、两字戳的我狠狠一颤,我抬起头来,笑一笑,“安小的姐姐是玉婉琴,长公主身份尊贵,安小岂敢高攀?”
她的笑容隐有凝固,但转瞬即逝,伸手拂一拂耳边的发梢,她轻描淡写道,“那些…都过去了…”
咬了咬唇,君挽月事不关己的样子让我麻木几日的心骤然升起一股无名火,为什么?他们为什么都可以这么无情?他们何以把一段别人视之刻骨铭心的情感抛的这么干净?我凝视着她的双眸,企图察觉到他冰冷之外一丝丝异样,“止墨呢?那止墨哥呢?对他,你也只是表面工夫么?”
闻言,君挽月送至唇边的茶杯猛然顿下,茶水晃了晃,飞溅出了一些水滴,滴落在了她如雪的白裙上,化作一朵破碎的花瓣,她微微冷笑着,美眸一片淡漠,似不可融化的冰川,“他不爱我,我自然也无半点真心于他。”她停一停,似笑非笑的看向我,“他不是一直…喜欢你么?”
我立时无言以对,闭上双眼,手指冰凉到了几乎没有感觉,话已至此,我还能说什么?每每都以为自己是最三寸不烂之舌的人,却是恰恰相反,自己永远都是那个最理亏的。脑海中蓦然闪过她手执画笔的认真专情的样子,曾经的潇潇慕雨画君思,淡淡笔墨诉离殇,终不过是南柯一梦,张了张干涩的嘴,我忽然笑道,“或许是…你我的头发,都不够长呢吧…”
不够长…
长发方可绾君心。
而我的头发,真的不够长…
君挽月的眼神有半晌的呆滞,将剩余的茶水尽数倒入口中,声音仍是绵转而悠长的,她的指甲嵌入手掌中,散发着仇恨的气息,“那些早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杀了君楚潇!”
我一颤,感觉酸楚不已,究竟是恨到了何种程度,才让这个女子变得如斯模样?这个女子,本该是浅笑盈盈,素手抚琴的,可是仇恨,却生生将她推入万仗深渊。
吸了吸气,我问,“中秋那日下彩霓裳之人,是你自己吧。”
君挽月微怔,眯着眼睛轻轻笑开,“安安真的很聪明,在我这个居心不良的琴姐姐身边待了许久,真是委屈你了。”
我摇头,“此生有个真心待我好的姐姐,何来委屈?而长公主你亲手,不,你与君挽枫联手,杀了我的琴姐姐。”
…
……
夜晚的明月如一盏冰灯,细碎皎洁的月光泻入房间,久而久之,渐渐有乌云遮住,泻入的月光被掩去一角,黑夜之上,乌烟翻滚。
君挽月的出现无疑是重新敲碎了我本冰冻无知无觉的心,来了沐枫门大约有好几日了,居然这才知道害怕,坐在窗边观星,心里跳得厉害,漫漫长夜,不知这样惶恐不安的日子何时才能是个头?
君楚潇呀君楚潇,我认识了你,究竟是对,还是错?
一道闪电蓦然划过黑夜,夹杂着汛急得雨点倾盆而下,我微微一颤,打开窗户,使雷声愈发贯耳,电闪雷鸣仿佛环绕周围,我伸出手去,任雨打湿袖口,水渍一片一片漫染上来。
既然不想面对,那就逃避吧。
恍惚之中,眼前出现了他,他依旧清雅如雪,一袭素衣出尘,高洁如仙,那一双明亮深邃的桃花眼是我此生最熟悉的,犹豫不决的走近他,却隐隐约约的听到耳边有细微的声响,“门主,安小姐醒了。”
嘴角爬上一抹苦笑,刚刚果真是在做梦,险险忘记了自己还身在虎穴。
忆归期,数归期。梦见虽多相见稀,相逢知几时。
突兀的明亮阳光刺入让我刚刚睁开的眼睛有些刺痛,避开锃亮的光线,一歪脑袋看到君挽枫正坐在我的床边,略微狭长眼眸的氤氲柔和而又清润,到底是兄弟,他与他的眼睛,真的很像。
“醒了?”眼角略微挑起,他的手覆上我的额头,“嗯,不怎么热了。”
他的手太凉,使我不由的起了一层粟粒,将头扭过去,闭着眼睛掩盖了情绪,不吭声。
如果被他发觉了我的胆小,怕是往后更没有好果子吃了。
“还是不舒服么?”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我,问。
我故作女中豪杰一般含糊不清的哼哼,“任何人作为一个对自己下一刻命运尚且不明的人质都不会舒服。”
君挽枫并不在意我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只是略略一笑,“病了一场,性子倒变坏了。”
多谢王爷的谬赞,其实我的性子压根就没好过,你对我的评价不过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罢了。内心挣扎一番,最终没说出口,唇角松动了几下,我忽然有了笑意。
君挽枫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莫名其妙的看着我。
我自动无视,咽了咽口水,强压下心底深藏着那份恐惧。
…
……
“小姐,该喝药了。”
“嗯,你先出去吧。”
待声音全然消失,我偷偷摸摸的将药洒在了枕头底下。
发烧真的很难受,更何况是自虐,脸上的温度足可以烤熟一只地瓜,我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有一双细腻柔软得手将我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