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晓纳闷地扫了眼比想象中平静的祁修,转头看向想逃跑却被钦差拦下的翠衣。
“翠衣。”
“少爷!”翠衣特别害怕这样的祁修,像是酝酿暴风雨的平静,在平时,他的呼唤可以让她欣喜上半天,可今天,那死水一般没有波澜的点名吓得她几乎尖叫惊跳,不自禁就开始哆嗦。
“是你带初晓去的来芳楼。”肯定句。
“少、少爷,翠、翠衣也只是为、为了祁、祁家……”翠衣结结巴巴,话都说不完整。
“军爷。”祁修说话也很有跳跃性。
“是,祁少爷有什么事吗?”钦差的领头,是一位大马金刀的武将,规规矩矩的军服穿在身上也能彰显一身爽朗豪气,虽然祁家没落或说即将没落,该有的礼仪他一样没省下,倒是他身旁的半步之后副将模样的人物,鼻尖都快翘到天上了,感情是个用鼻孔看人的主。
“辛苦军爷特地跑来祁家一趟,您也知道祁家现况实在堪忧,也拿不出什么好物事招待军爷与您的各位伙伴,成蒙不嫌,这个丫鬟就送给各位军爷吧!”他用的是各位,也就是要将翠衣送当军妓了。
翠衣闻言脸立刻就白了,跪地哀求,“少爷、少爷不要啊,翠衣是你的人,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我是你房里人啊!”
“这……”许统领一脸为难。
“放心,军爷,修不碰这种人。”声能凝冰,目比利刃。
“祁少爷,许某并非这个意思,这个姑娘既是清白之身……”他也是听到了祁修和翠衣的话,知道翠衣私下将祁修颇为宠爱的小丫头拐卖去青楼。
“这位军爷的意思呢?”祁修没给许统领说完的机会,转头问半步之后的副统领,此人面色阴沉,额头狭窄,眼形偏尖,生就一副小人相。他知道许统领耿直的性子不会这么做,即使收下了,也达不到惩罚翠衣的目的。这个人,才是他要将翠衣送与的对象。
“许大哥,”张副统领开口,说话对象是赵统领,祁修微不可见地挑起嘴角,预见了自己目标的达成,“祁少爷也是一番心意,你有家室,你没有需要不代表营中的弟兄就没需要,不如先收下,看他们有无兴趣再作定论吧。”
赵统领粗黑的眉毛不加掩饰拧起:倒不如他先收下这丫鬟,还能替她挽回一些。张举这句“到了营中再说”,恐怕只能“到了营中的床上再说”了。怜惜地看了一脸死灰的翠衣,不再多话,点头应承了。
“赵伯,”祁家将手中银票伸向管家,“去把云初晓的卖身契撕了。”
“你疯了。”云初晓拉住祁修的手,满脸不赞同,“你拿什么顶一万两黄金?没有时间了。”
“你是我的。”你不能卖我的东西。
“我是我自己的。”我要怎样是我的事情。
“云初晓!”祁修第一次吼她的名字,阴戾迅猛暴涨扩散,掐在四周的人的喉咙,让他们无法呼吸。
他很混乱,也很生气,大姐肚子里的孩子他必须要保住,可他更不能失去云初晓。
不是说,你要做我的月吗?你不是说陪我留在漆黑的夜里吗?那你的离开,算什么回事!
云初晓扣起他捏痛自己双肩的手,柔软的指腹在他大手手背上轻轻摩挲,“没关系的,我知道你会回来的,我知道你会知道我在哪里的,就像在凤栖山,你会看得到我所在的地方,然后,带我离开。”
不是“我相信”,而是“我知道”,是比相信更为虔诚的信仰。
乌木瞳中的邪佞之色渐渐消退,祁修依然握死她瘦弱的双肩,久久不语。
“好了,不要让他们等了。”云初晓微微一下,从他手中拿过银票递给离她最近的祁婉。
祁婉将整整六万两黄金的银票叠整齐,递给赵统领的一刻,心情岂能仅仅用沉重来形容?
祁家过往的兴盛啊,在这一刻,都交到了他人的手里;那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的孩子,也因此赔进了自由。
“慢着!”张副统领,突然出声,“祁家应交的,只是六万两黄金吗?”
“这位军爷是什么意思?”祁夫人面临这样的打击,终于忍不住叱道,“两老三大一小,你们还想怎么样?!”
“是呀,举弟,正好‘祁氏一命一万两’,六人不正好六万吗?”
“只有六人吗?”张举目光盯在祁双的大肚子上,阴沉的脸讥笑莫名,“你们确定这胎中仅有一小儿?赵大哥,欺君之罪,小弟担待不起,兄弟们也担待不起啊!”
祁双脸一白,急忙护着肚子缩到祁婉后头。
赵统领沉吟:“那就请为郎中把把脉吧!”
“小弟早已为大哥想到这点了。”张举阴恻恻地笑道,拍拍双手,走进一位须眉花白,看上去颇有资历的老大夫。
“祁大小姐,失礼!”孙老大夫一揖,枯槁的手不由分说搭上了迟疑不决的祁双的腕脉,眼中一黯,闪过挣扎,不刻而逝。他恭敬地对钦差说道:“回大人,依老生愚见,小姐此胎必能诞下一双龙凤。”
双胞胎!七人!七万两黄金!
“呀,那岂不是要剖腹取出一儿?”张举唯恐天下不乱,毕竟是收了好处,份子要做足了。
“举弟!”
“什么!”
“胡扯!”
最后那声,明显是云初晓喊的。
她挣开祁修的手,冲到孙大夫面前,眼凝霜雪:“明明她怀的,只有一个儿子,你为何要撒谎!”她明明,只在祁双的肚子中看到一个魂魄
澄澈的银瞳恍如一幽寒潭,冷意四散。云初晓毫不掩饰地散发一身灵压,迫得在场除了祁修以外的人大气不敢一喘。
霸道、强大,犹如君临者一般的势态凭生顶礼膜拜之情,不管心服不心服,她带来的压力是不能质疑、不容质疑的。
孙大夫想到他被控制住的家里人,咬咬牙,顶着云初晓那能穿透三魂七魄的犀利视线:“老夫没有……”撒谎。
“起誓,”云初晓厉声打断,咄咄逼人“以天地神明为证、以汝三生所爱之人的魂魄为祭起誓,凭汝之能,并无作出违实之论,否则尔等同坠修罗道,万劫不复!”
天罡之誓,天地为凭,只要说出口,不论法力灵力,必定应验。
“不、不、不要逼我!”孙大夫面对如斯压力下几近崩溃,真话,那群人必要害他妻儿;假话,他发不起那种毒誓,“不!你们都不要逼我!”他跌跪地上,抱头痛哭。
“张副统领,你不需要为此解释一下吗?”云初晓冷静万分地看向脸色难看的张举,全然不惧他剥皮抽骨的视线。
赵统领脸上也不禁青一块白一块,他知道,张举必定又是收了那一位的钱财办事,平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他连“剖腹取出一儿”这样的混账话都说得出来,“小李,马上再请两位大夫过来!”毕竟祁家出于劣势,还是息事宁人的好,强为祁家出头更会给他们带来厄运。
最终,两位大夫的诊断结果,祁双仅怀有一儿。
云初晓冷笑,看着张举心有不甘地将六万两黄金银票掐在手里,愤恨难平地跟在无可奈何的赵统领身后离去。
“初晓……我……”祁双羞愧难当地停在她身后,张开欲语,却不知欲说为何。
她转头,目光恰对上祁双的大肚子,只一眼,齐留海下的秀眉拧了起来:死胎!怎么可能!她看到胎中的魂魄竟然开始抽离。
该死,今天早上那个眉间带死气的人!
不是所有死了的人都会有死气的,当然也更不是所有死人都会说会动的,带了死气的死人也不能。可死气会自发寻求活人身上必定带有的生气中和,而且是从生气最弱小的还是吸起,直到死气消亡。
真该死,她早上是脑子给猫抓了才没想到!祁双腹中的小生命还未完全,正是整座祁宅中生气最弱的!
灵力骤聚掌心,云初晓不动声色地摸了摸祁双的肚子,将灵力注入祁双体内,强行从祁双已然薄弱的生气中撕出一缕,续到胎儿身上,只是,毕竟这不是胎儿本身的生气,终究有耗完的一天。
想到这里,掌心将灵力化散为灵气,直接注入胎儿。
——“你这是在逆天!”背后的声音在愤怒,“不要再天真下去了,你知道逆天而行的后果!”
心中猛然一惊,云初晓条件反射地收手:逆天而行,必遭天谴!以前不提,现在,她根本无法抗拒天谴之罚。
她在强留一个正在消逝的生命,并为之续命,乃是逆天。
不对啊,这个生命,算是非自然死亡吧,她只是恢复它的轨道……
可她赌不起,她不想为了这两个无关的人赌,万一这是逆天之为……
她在害怕死亡。不,应该说害怕逆天的后果——天谴十八刑。
为什么,会害怕?天谴十八刑,藏了什么秘密?
祁双抓住她退缩的手,重新按在自己的肚皮下:“没关系,宝宝也很欢迎你的……”
云初晓淡淡一笑,抽回了手:“没什么,我只是想说一句。”今天她所说的话,比她这九天呆在祁家说的都要多,“由始至终,我都不曾欠过祁家任何,一开始就没有,现在,以后都没有。”
你和你的宝宝,好自为之,我只能帮到这里了。只是,这句话最终还是咽在肚子里。
----------七有话说----------
补更~~很长的更~~七先自我感动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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