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睡不着,她站在冰冷的窗前,窗外,孤单单的星星就如自己般,那样的寂寞。她又想到那个女人,那个打电话给她的女人,声音如此媚,媚得如此入骨。
这是让人无法忘记的声音,连自己都无法忘记,何况是男人。路遥知道她是谁,当她叫出自己的名字时,她就知道她是谁。这是女人的第六感,这种感觉一向准确。
以前,她强烈地想见到她,可现在,她却有一种深深的恐怖,她害怕见她,害怕生活从此失去他。然而,不见又能怎样?那个女人就是一个影,当她出现时,轻描淡写地解决了公司的大事情,谁又能有这样的本事?
放弃吧!该放弃的始终要放弃。心爱的男人何曾爱过自己,爱一个人又何必折磨他?只要他幸福,把情埋在心中又何妨?
想通了这些,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半夜里就给对方发了短信:事已成功,想见你,务必抽时间!
发完短信,身心轻松很多,她终于睡着了。
什么叫自惭形秽?路遥终于知道,如果之前觉得自己是美女,此时她真不知眼前的女孩是不是仙女,举手投足之间,无不散发出女人的魅力。
这就是她相见的人,这就是一年以来折磨着她的女人,这就是在她内心中无数处较量的女人。曾想过无数次的结果,可真正见面了,却没想到那么平静,平静得如湖面的水。
见面的地点是俏儿提出,如此的小心谨慎,路遥感到她生活的危险,她在做什么?为什么不能像平常人一样?曾经想过和她在咖啡馆见面,在那情调高雅的地方,听着歌,聊聊她们喜欢的人与事,她们就像闺蜜般,享受着当代生活的情趣。然而,没有,只有一种神秘。
这是怎样的女人?这是怎样的生活?
见面的地点很偏,这完全是城市遗忘的角落,浓密的树林里搭着一个草棚,草棚里住着一对年老的夫妇。草棚外面有一个古木雕成的茶具,几张木凳围着茶几的周围。
一个少女坐在茶几傍,气态神怡地喝着茶,衣服很艳丽,同古朴的房屋格格不入。这个少女就是俏儿,在风尘中打滚的俏儿。
“路遥,见到你很高兴。”俏儿站了起来,同刚到的路遥打招呼。虽然她与路遥没见过,她在暗中却见过她几次,只是路遥不知道。
“姐。”路遥走上前,抱着俏儿,眼里竟涌出热泪。在她心中,俏儿虽然是情敌,更多的是相知,在一年的时间里,俏儿一直活在她心中,她的音容,她的事情,都是一桩桩、一件件地浮现在面前,即使她不想听,春来也会说,苏俗也会说,佳宜也会说,她是他们圈中的灵魂,特别是出事后,阴霾,一直在他们圈中缠绕,太多的痛苦,让他们活着的人去承受,当然,最苦的是春来,他住的房间充满烟味,有时半夜起床,他房间的灯光还亮着,路遥知道他经常失眠,却没办法安慰,心病需要心药治,只有时间,才能磨平这一切。
她曾经恨过,恨过曾经让心爱的人痛苦的她,然而她的专一,她的痴情,却感动着她。她一直在爱与恨之间徘徊,人,是感情的动物,有谁分得清对与错?又有谁分得清爱与恨。
能让人又爱又恨的人,岂是非常人?
路遥就是这样抱着,紧紧抱着俏儿,只有这样,才能释放自己的爱与恨。
俩人分开,路遥抹去眼中的泪珠,这也许是相知的眼泪。
“妹,对不起,早应该与你相见。”俏儿拉着路遥坐下。
“姐,你生活好吗?春来一直找你,他不相信你死了,他一直等你。”路遥有点激动,太多的问题要问俏儿,可真正见面了,却忘记要问什么。
“妹,你见我的事情,没告诉春来吧?”俏儿问道。
“没有,姐,为什么不准告诉他?他很爱你。”路遥看着俏儿,问道。
俏儿凝视着路遥,自言自语道:“好美!有这样的女孩相伴,你也该幸福了。”蓦然回过神,不好意思道:“妹,我和春来不可能,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
“姐,可春来爱你啊!”路遥心中一阵窃喜,却觉得不妥,人,本身就是矛盾的动物,往往口是心非,她强烈地爱着春来,将他拥有,是她一生最大的愿望,可她口中却说出谦让的话,她真恨自己,为什么不能真诚地面对自己?
“傻妹妹,你应该知道,我的爱是唯一的,我的爱已死,唯一支撑我活下去的就是报仇。”俏儿抚摸着路遥的手,继续道:“妹,我知道你喜欢春来,喜欢就要去抢,爱情是自私的,没有自私的爱不是爱。你放心,我今生不会与春来相见,我不过是他人生中经历的一场梦。”
“姐,我这样好自私。”路遥感到一阵哀伤。
“不要想太多的事情,想爱就爱吧!不要学我,如果相处多一点,快乐也会多一点,现在回忆也会多一点点,哪怕是一点点,就是那么一点点。。。。。”泪水已流出,俏儿的神情已恍惚,就是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又在侵蚀她。
“姐,不要太难过了。”看着俏儿悲伤的形情,路遥也很难过。
老人家鞠偻这身子,拿着开水走过来,他给她们换了茶叶,“俏儿,别伤心了,思凡在上天会难过的。”
“老伯,谢谢你。”俏儿哽咽道,这里,也是她回忆的一部分,当哥哥第一次带她来这里时,她就喜欢这里,这里很安静,就如乡村的小树林,在小树林的世界里,只有哥哥与她。
老伯夫妇感情很好,没有子女,年轻的时候,老伯的妻子就失去生养的能力,然而,老伯更疼爱自己的妻子,生理的缺陷没有击垮这对夫妻,他们携手走过了五十多年,这里,就是他们生活的全部,他们的感情融入这里的每一颗土。
思凡是在一次踏青的时候认识他们,他喜欢树林的世界,所以这里就是他喜欢的世界,而当他喝上老伯泡的茶,在和老伯聊天后,他就喜欢上这对老人家,每次周末,他都会来到这里,帮这对年老的夫妻干干农活,这里的好多树木都是思凡亲自种的。
回忆,就如刺入肉中的荆棘,每时每刻都有一种痛。“唉。”老伯轻叹着,步履蹒跚地走了。他何尝不痛?淳朴的思凡走入他们的生活中,就如平静的湖面上砸入一块石头,激起一圈圈的涟漪。在他们夫妇的世界里,本就是森林深处的潭水,一成不变,然而,上天就是爱开玩笑,思凡走进他们的生活中,就像儿子一样,他们享受了生活中的残缺,她的妻子再没遗憾,本就苍老的面孔,恢复了童心,后来,俏儿也来了,就如梦一样,送来了儿媳妇。
幸福!走过人生风风雨雨八十多年的日子,他们又感受到幸福,这对年轻的恋人给予他们太多,就像他们的回忆,他们夫妻两人,整天坐在树下,就看着这对年轻的恋人笑。
可为什么平静的日子总有风雨?上天送给人的礼物为什么又要夺走?思凡的离去对他们是沉重的打击,老伴一向硬朗的身子,一下垮了,整天阴闷地躺在床上,还好,俏儿的不时过来,让年老的老伴心情始终好些。
“妹,我求你一件事,你能帮我吗?”俏儿强硬地将自己的回忆拉回现实。
“姐,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管什么,我都会办到。”
“帮照顾这两个老人,这是思凡的心愿。”
路遥总感到不对劲,在短短的见面时间里,情敌的概念早已消失,她们之前已有一股看不见的绳子,把她们的感情绑在一起,她怕俏儿出事,如果她出什么问题,不但自己会伤心,可能春来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姐,你想干什么?不要乱来,我们找春来好好商量。他成立公司的目的,就是为了报仇,你有什么事,我们都不会好过的。”
“妹,我已经无法回头了,我的身子已给他们糟蹋,我已无颜生存在这世间,剩下的日子只有报复。”
“姐,你就不能爱惜自己吗?思凡在天上是怎么想的?他能让你受苦吗?”路遥哭了起来。
“妹,别说了,我心意已定,你也是重感情的人,假如发生同样的事情,你能舍弃你的爱人独活吗?”
路遥不知道,因为爱已在她心中深种,看着俏儿的离去,她的心沉沉的,很难受,这一去,她不知能不能见到她,她的身影如此美丽,但她的心如此破碎,这个破碎的心谁可以去修补,她做不到,春来做不到。正如她说的,她的整个世界只属于哥哥,遥远的天边有个梦,那个梦正向她招手,无论多艰难,她都会向那里走下去,直到她倒下的那一刻,她才会闭上眼。
爱,不必礼让,抚平春来心中的痛,才是路遥要做的。当有一天,她看着她与春来走入婚姻的殿堂,她才会在遥远的他乡,祝福他们。
俏儿走了,走得如此平静,从此,这个小树林留给她,她要好好经营,因为这里,是相爱的梦,是相爱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