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春暖花不开
春暖花开,在北方永远不会出现。满大街融化的雪水四处流淌,小草尚未冒出绿尖尖,哪里有花开的影子?等到迎春花、丁香花相继开放,春天早已跑远。
节后不久,就有人给文秀提过一个医生,正经医学院毕业的,比文秀小一岁,带一个女孩正上高一。
文秀不想见,大姐直着急。
你还是见见吧,小峰已经不可能了,咱还得有自己的生活不是?
唉,我不想去,没心情,谈不起来。
你都没见怎么知道谈不起来,没准儿比小峰强呢。
不可能的。不可能再遇到像峰这样的人了,大家都谈得来……
你看,现在不是小峰不行了吗?你没有完全走近,走近了,也许发现他也不过如此呢。
也是。那就去看看?
文秀很无奈地叹息,也明白大姐的苦心。
见面那天,一家川味饭店。
在大厅最里面的一张桌前,文秀看到了中等个子、圆脸的那个人。
你好,我是文秀。文秀大方且礼节性地伸出手。
你好,我是马祥。那个人站起来,惶惶然,也礼貌性地点握了一下文秀的手。
坐吧,想吃什么?马祥顺势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然后拿起菜单递给文秀。
我吃啥都行,你点吧。脱着羽绒外套的文秀不接菜单,也不抬头。
行,那我就点了。马祥尴尬地说。
他转头叫来服务生,点了几样川菜,时不时问文秀:怎样,这个菜,好不好吃,爱不爱吃。
行。还行。爱吃。文秀附和地点着头。
点完菜,服务生走了。
嗯……张姐都跟你说我的情况了吧?文秀喝着水,平静地打量着面前这张典型的医生面孔。
嗯……说了。她说你是个好人,好女人。医生有些腼腆地笑了。
呵,好人,还好女人。这个张姐,给我戴的帽子挺大挺高啊。文秀捂着嘴直笑。
沉默着,医生抽了张纸巾,擦擦脸说:这屋里暖气太热。
这样吧,介绍人说的肯定都是好的,我把自己的缺点和不好的都给你说说,你看行,咱们就处处,不行,就不处。行吗?文秀单刀直入,并直视着有些局促的马祥。
脸红的马祥连忙说:不用吧,咱边吃边聊。
这时,两个服务生推着上菜的小车过来,一盘接一盘地放在桌沿。
先生,您的菜齐了。服务生说完离开。
一桌子麻辣川味菜,马祥吃得满脸是汗。
你不能吃辣的?文秀闷头吃了半天,才惊讶地问。
嗯……不太能吃,哦,也不是,也能吃一点点,一点点。马祥连忙解释。
噢,你要不能吃辣的,就别点这么多辣的呀。川菜里也有不辣的。文秀略有歉意。
峰就能吃辣的,他说他以前还一口气吃过一碗干炸的辣椒呢,很香,不过,后来辣得胃受不了了,再也不敢那么狠劲地吃辣椒了。峰这样说的时候,当时文秀还笑他太傻了:哪有这么干吃辣椒的,四川人也极少有人敢这么猛地一下吃这么多啊。
没事没事,我能吃。马祥说着从水煮肉片里,用筷子轻轻地将辣椒拨开,然后夹出一块肉来,小心地放到嘴里,刚一嚼就“丝丝”哈气,赶紧喝一口饮料。
文秀抽出几张纸巾递过去:不能吃辣的,你怎么不说呢?
张姐说,你,你是四川人。马医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纸巾擦着嘴。
何必呢,吃个饭嘛,没有那么多讲究的。我啥都能吃,来东北二十年了,东北菜也能吃。文秀有些不忍。
是嘛,那就好,那就好。马祥连连点头。
我还是给你介绍一个我自己吧,我估计张姐说得不详细。文秀打破僵局。
我呢,离异三年了,带个女孩,今年十五,明年中考,正是紧张的时候,还有三年高中,我得陪读,会很辛苦。我自己呢,,也不爱做家务,经常不收拾。也不会做饭,经常订餐。身体有病,风湿很严重,疼起来就要命,一年得住好几次院。医生说以后有瘫痪的危险。不爱锻炼,懒得很。睡眠不好,睡不着觉爱捉人,以前因为这个弄得孩子爸爸很生气。心脏不好,一生气就发病。
文秀瞪大眼睛,看着马祥,一眼不眨地竹筒倒豆,然后有些得意地反问:这些你都不知道吧?
嗯……张姐没说,她让咱们自己多了解。马祥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呢?什么情况?有什么要求?文秀直截了当。
擦擦汗,马祥说:我,我在市立医院外科,比你小一岁,带一个女孩,今年高一。孩子不用陪读。我妈七十二,跟我住在一起。我,我的工作很累很忙,想找一个脾气好性格好的,孝顺的……
文秀直接打断:噢,那我就不行了。我性格不好,脾气不好,很古怪,爱吵架,尤其爱摔东西。不愿意和老人住在一起,嫌烦!以前老婆婆也来住过,被我撵跑了。当然是她背后做小动作,挑拨我们夫妻……
文秀自顾自地说着,马医生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举箸难下。
“滴滴”,文秀放在桌上的手机有信息。
文秀看一眼,说:对不起,我有点事,咱们今天先这样吧,行吗?
说着她站起来,穿衣戴帽。
啊,行,行,我送你。马祥立马叫服务生买单。
文秀说:不用送,我打车走,有点急事。
那再联系吧。马医生手足无措了。
啊,好好。再说再说。文秀急急地把围巾搭在脖儿上就向外走。
冲出大厅,冷风袭来,文秀长舒一口气:我的妈呀,闷死我了,总算出来了。
摆手,过来一辆出租车。
车往家的方向开去。
掏出手机,文秀苦苦一笑,将那条信息删掉——那是一条垃圾信息,关于某商场促销的。
春天的夜晚,未化尽的冰雪,白亮亮地点缀在路旁的枯树枝丫间,依然透露着寒气。
唉,春暖了,花不开,这就是北方的春天,或者说是自己眼里的春天。文秀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