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陪妈妈过年
第二天一早,文秀就给大哥弟弟姐姐们打电话,告诉他们不用回来了,今年由她陪妈妈清清静静过个年。
从结婚的近二十里,也就是四年前一家三口回来过过年,每年过年,哥姐和弟弟们都没少操心,平时,妈妈有事,也是他们在跑来跑去的。既然自己回来了,就让他们各自回婆家回娘家过年吧。
妈妈也说,这个主意不错。
妈妈是一个爱清静的人,也理解孩子们的辛苦。
要得,他们都还有一个大家,让他们回去看看人家的大人,我们娘俩儿说说话也好。你离开家好多年了,像这样清静地坐下来的时间都难得哟。
其实,文秀知道,妈妈要跟她说一说心里话,是那种只有母女之间才能说的话。
我们那时候啊,苦噢……
一听这话,文秀就知道妈妈又要说起从前了。
是啊,爸爸长年在外工作,家里只有妈妈独自拉扯六个儿女,还要上班。
文秀静静地听着,尽管有些话,有些事,从小都听过很多遍了,但她不忍心打断妈妈。这样的倾诉,这样的倾听,对快八十的妈妈来说,对远离家乡的文秀来说,都是难得的,也是幸福的。
一整天,妈妈都在诉说。文秀就像在听一个女人的故事,一个家庭的故事。故事里的主角都是自己的亲人,有时候是自己。
第三天,腊月二十九。天气有点阴。
早市上,并没有太多的人。弯曲不平的小巷,零星地摆着几家水果摊。市场里面,从外地运来的打包净菜,很贵。
问了问鸡蛋和肉的价钱,和东北差不多。
这里的东西也不便宜啊,妈。文秀说。
便宜个啥子哟,咬得死人呢。你看,还不成货呀。妈妈拿起一把青绿,但直淌水的菜说。
……
拎着菜,和妈妈一起,边走边聊。偶尔也会遇上一个旧邻居。
秀儿,回来过年了?老太太,你好福气。一个在路边摆儿童玩具和妈妈差不多年纪的人,老远就向文秀和妈妈打招呼。
是好福气呢。你不回家去看孙子,还在这里站起做啥子,累不累?妈妈和那个老人开着玩笑。
文秀冲那老人笑笑,印象中很脸熟,却不知道是谁。走开了,妈妈才告诉文秀,那是她们单位的夏阿姨,那位总借钱给妈妈的夏阿姨。
噢,噢……文秀直点头,努力地去想。
年三十儿,晴。
早上,文秀和大哥,还有大哥的孩子,一起贴对联。鲜红的对联,在旧木门上显得很有喜气。
年夜饭前,文秀和大哥的孩子站在阳台上放烟花。
嘭!嘭!有一管烟花发出剧烈的爆响。
哎呀!是不是出事了?妈妈听到声音,立即捂着耳朵出来。
文秀和十岁的侄儿相视一笑,伸伸舌头。
注意安全哈,莫对着电线。妈妈一看没事,还是叮嘱了一句。
晚上八点,春节联欢会开始了
文秀陪着妈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沙发前面放着一个长条形的电暖烤箱。
把脚放进来。妈妈对文秀说。
文秀照做了。妈妈将一条薄薄的小被将她的脚和膝盖上。
赵本山出场的时候,妈妈指着电视说:你看,赵本山,你们东北人,扯得很!
文秀说,你还晓得赵本山?
咋个不晓得呢,刘老根就是赵本山了嘛。妈妈说。
嗯,对头。多看点赵本山,好耍。文秀鼓励妈妈。
正月初一小雨
按习俗,正月里吃汤圆。
早上,文秀睡到自然醒。起来的时候,妈妈已经收拾停当,将洗脸水烧好,将汤圆准备好。
文秀洗脸的时候,妈妈已经将汤圆下了锅。
这是你姐姐带来的汤圆咯,我自己没有做啊。妈妈很抱歉地说。
要得,吃啥子都行。文秀毫不在意。
小时候过年,妈妈总是要包汤圆的。妈妈包的汤圆很大,皮薄,馅多。汤圆的馅都是妈妈自己用各种坚果炒了捣制而成的。这些年,妈妈老了才不做了。
吃捞糟不?
有吗?
有。
吃点嘛,在外面吃不到哦。
妈妈从冰箱里拿出捞糟放一些在锅里。
酸酸甜甜的捞糟和汤圆,才是年的味道。
看着文秀满意的吃相,妈妈笑了。
妈妈吃起饭来总是很慢很慢,没有牙的腮看起来很老相。
文秀不忍再看,她知道,妈妈老了。老了的妈妈总让她想起年轻时风风火火的那个女人。
文秀吃完了又去锅里盛。
嘀——嘀——
文秀一看,是峰的问候信息,很高兴。打开一看,却是群发的,一下没了回复的必要,也很失落。唉,真狠,就这样的时候,也舍不得一句单独的问候吗?还不如一个字儿没有呢。
放下手机,文秀对妈妈说,出去走走啊,听说江边的环城路修得很好啊。
是修得好哦,一会儿我们去走走嘛。妈妈边收拾边说。
环城路紧靠江边,高高的防洪堤将路面抬得很高,将处于冬季枯水期的乌江小河推得有些远了。以前回来的时候,可以很随意地就到江边游玩,现在要找一个下河去的路口都不容易。
文秀和妈妈沿着宽阔的环城路走着。妈妈告诉她,这里原来是哪里,那里原来是什么。若不是妈妈提醒,文秀真的想不起来了。
环城路抹去了那些荒山坡,也模糊了儿时的记忆。
正月初三晴
早上九点左右,农行营业大厅。
文秀给妈妈办了一张卡,卡里有一万块钱。
我不要那么多钱。你自己留起,一个人在外多不容易。
哎呀,拿给你你就要嘛,我有才拿给你,我要是没有,你想要我还拿不出来耶。
旁边的营业员也说,你这个老人家,多好的姑娘啊。
密码我记不住。妈妈说。
没事,我记着,你忘了找我。
看着妈妈将银行卡揣进里层的衣服兜里,文秀才放心地挽着妈妈的胳膊,慢慢地走出银行,向街里走去。